陆议向乐乡大市以外走去。
此地囤积的物资货品,当真如山如海,不愧是数州财货汇聚之地。那雷续之凭此支撑起了堪称天下间屈指可数的豪武家族,而陆议如果执掌此地,做得应该也不差。
但那都是后来的事,眼下,陆议一点也不准备让部下动用这些财货。要受荆州人心,就要从眼前之事做起。不止部下们不能动,陆议本人也不会沾手半点。
出门之后就遣人封存整片大市,虽然不能入冯谖般约车治装,载券契而焚毁,至少应该拿出秋毫无犯的姿态。陆议秉承着这个想法,适才已经连续接见了四五拨驻在乐乡的商人首领。
这些商人,无非是希望兵戈所过,不要祸及他们的邸舍仓储。
以陆议的身份,本不必理会这些商人,但陆议明白,四五拨商人之后,便有四五十拨商人,而在这些商人身后的,便是荆州本地的乡豪世族们。所以陆议客客气气地对待他们所有人,甚至还择了其中数人,授予官职,并赏赐了相当数量的钱币。
陆议希望荆州的乡豪世族们明白,江东从来都不是他们的敌人。
江东世族们是江东的主人,如果荆州的世族们愿意配合,他们也会成为荆州的主人。
“宗主!宗主!”部曲首领忽然从身后追了出来,满脸紧张神色。
“怎么了?”陆议笑问。
这位部曲首领名叫韩扁,是追随陆氏多年的旧人,曾在陆议的从祖父、庐江太守陆康部下任门下贼曹史。
兴平二年时,孙讨逆攻庐江,陆康据城固守,韩扁本来已受休假,却遁伏还赴,暮夜缘城而入,协助陆康守城。两年之后城池陷落,陆康病卒,而陆氏族人百余遭离饥厄,死者将半。
当时陆康之子陆绩年仅八岁,于是十四岁的陆议代替陆绩纲纪门户。
从此韩扁投入陆议门下,历任部曲督、县中贼曹从事等职。多年来,韩扁从青年进入中年,须发渐渐花白。他恭谨尊奉陆议的每一句话,诚如陆议的臂膀。
但这时候,他显然没有听从陆议的吩咐。
看他的神色就知道,陆议让他不要多想,可他明显还是想多了。
“宗主,你刚才是说,这一战,另有门道?这……这……”韩扁皱着眉头,压低嗓音道:“宗主,咱们积攒起这些家底不容易!这一万人,都是精锐,用得好了,能支撑门户二十年!”
“哈哈,不必担心。”陆议向四周看看,示意其它扈从们走远些。
多年来,陆议习惯了将万般难事都放在自己心中揣摩,但有些时候,和韩扁这样有经验的军校聊几句,也能让陆议整理整理自己的思路。何况韩扁所关心的,也是陆氏宗族子弟都会关心的事,身为主将和陆氏族长,不能不加以解释。
“宜都郡这地方,有道是六山一水三分田,地形复杂奇崛,山水交错,又因为雷远在此地的多年经营,是能够固守久战的根基之地。若我据守此地,绝不会退守夷道孤城,坐等遭受围攻,而会尽量把战线扩张,依托山川险阻,发挥本地将士熟悉地形、进退自如的特点,阻遏敌人的前进,也拖延时间,等待成都的援兵。”
韩扁想了想,抚髯颔首:“宗主说得是。”
“我听说,那霍峻是汉中王下属的有能之将,在益州所建战功,就源于梓潼方向群山间的进退攻守。我能想到的,那霍峻应当也能想到。那他为何收缩兵力,作出如此不智的选择?”
“我的疑虑便在此地。这会不会是霍峻诱敌深入之计?他是不是意图伏击我们?”年纪渐长以后,韩扁变得有点啰嗦,瞬间又绕回了原来的话题:“宗主,咱们积攒起这些家底不容易!可不能随便撞进谁的圈套里!”
“初时我也这般怀疑,但后来再三想过,又觉不像。”
“何以见得?”
“霍峻是宿将,他要诱敌,也会做得像样些,至少安排些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