舱里固然安全,就顾不得船只。冲杀出去的话,或许能阻止棹夫行船,然而以少敌多有多么危险,在场每个人都知道。
仅仅是刚才瞬息交手,包括王平在内的三名扈从都受了伤,雷远的皮甲也有两处被割裂了。这种局面真是死生全在交睫之间,除非关张、赵云这样的万人敌,谁有把握能进退自如?
雷远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要妄动。
“就在这里等着。”他对所有人说道,随即又指了两名扈从:“你们守在舱门处,以防万一。”
两名扈从应了,站到门口,严阵以待。
这时候船身又是一震,慢慢调转方向,看来是将要启程。
众人心里都有些沉重。
整个船舱里鸦雀无声,只有阿斗茫然无知。
他眨巴着眼睛,看看沮丧的孙夫人,再看看秋浦。往日里这两人都对他很好,总是抱着他,给他好吃的,好玩的,为他讲各种有趣的故事。可现在,她们都不理会阿斗。
阿斗撅起嘴,露出要哭的表情。孙夫人仍不理他,秋浦倒是勉强笑了笑,伸出手摸了摸阿斗的脸。
阿斗决定不打扰秋浦。他转身往船舱的另一头走过去,看着雷远腰间的长剑:“你这把剑很好看!”
适才他应该看到了船上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的厮杀情形,但竟然不显得特别紧张。难道是打小见识惯了?
雷远微笑道:“是么?”
“我也有一把,是木头的,但是也很好看!”阿斗说:“我和你换,行不行?”
雷远笑着摇头:“那可不行。木头的剑不能杀敌作战,我要来无用。”
正说话间,秋浦忽然尖叫一声,扑向朝西的舷窗:“荆州水军来了!”
所有人一起拥到窄小的舷窗处,向外眺望。
只见窗外的波涛间,仿佛陡然升起黑压压的乌云,无数船只的樯橹和旗帜从大江上游现出身影。比起江东的大舟,这些船只小得就像飞舞的鸟儿,但它们数量极多,完全不避风浪地扬帆疾驰,几乎瞬间就铺开两翼,俨然对江东巨舟形成了合围之势。
雷远看得明白,荆州水军大概把汉津渡口每一艘能动的船只都拉出来了,这是真正的倾巢而出!
他能够想象得出,就在此时,江风猎猎,天黯如铅,西面风帆鼓荡,东面巨舰如墙,数以千计的将士严阵以待,俨然已有两军激战的紧张气氛!
然而,不至于真的打起来。
当年周郎能策动吴侯威逼荆州,如今的江夏太守却既没有这样的地位,也没有这样的胆量。
两家水军既然到场,剩下来的事就是谈判了。
原本不断移动的船只,这时候再度停了下来。
从舷窗处看到有荆州和江东的船只慢慢靠拢过来停泊。还有许多人踏上船板,发出密集的脚步声。
又过一会儿,舱门处有人沉声道:“主母和公子可在?赵累求见。”
孙夫人低着头,自嘲地笑了两声,并不回答。
雷远叹了口气。
哪怕不提父亲去世的缘由,他也看不惯孙夫人这种娇纵跋扈的做派,此前在江陵城特意敬而远之,是他真实的想法。但这种时候,毕竟有个孙刘联盟在,自己总不见得眼瞅着这个联盟的纽带就此破裂?
他只得往舱门处走了两步,扬声道:“赵都督,主母和公子都在这里,安然无恙。只是,主母遭人劫持来此,沿途颇受惊吓。”
舱门外的赵累明显顿了顿,过会儿再言语时,稍微轻松了一点:“请续之转告,荆州水军已经登船,主母和公子且放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