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摇晃,军营内外的震响、喧嚣扑入王帐,如同潮水般一波一波的。有些自远处传来,隐约可闻,却也能够听出是千万人的响声,有些响在近处,奔跑的队伍、传令的呼喊,将敌人逼近的消息推了过来。
“朕……”
一直沉默的李乾顺从中帐的座位上站起来:“朕……现在已相信天下有此强军。”
王帐之中,阿沙敢不等人也都肃立起来,听到李乾顺的开口说话。
“可朕不信他还能继续强悍下去!命强弩准备,以火矢迎敌!”
阿沙敢不愣了愣:“陛下,天光已尽,敌军位置无法看清,何况还有我军部下……”
“既是我军同伴,何不回头迎敌?”李乾顺目光扫了过去,然后道,“烧死他们!”
“铁鹞子准备!”
“强弩、泼喜准备!”
“卫戍营准备……”
跃出王帐,延绵的光火之中,西夏的精锐一支支、一排排地在等待了,本阵以外,各种旗帜、身影在四处奔跑,逃散,有的朝本阵这边过来,有的则绕开了这处地方。此时,执法队拱卫了西夏王的阵地,连放出去的斥候,都已经不再被允许进来,远处,有什么东西忽然在逃散的人群里爆炸了,那是从高空中掷下来的炸药包。
本阵之中的强弩军点起了火光,然后有如雨点般的光,升起在天空中、旋又朝人群里落下。
远处人群奔行,厮杀蔓延,只隐约的,能看出一些黑旗士兵的身影。
李乾顺登上瞭望的木制塔台,看着这混乱溃败的一切,由衷地感叹:“好军队啊……”隐约间,他也看到了远处天空中漂浮的气球。
军营中,阿沙敢不上马、执刀,大喝道:“党项子弟何在!?”
在他的面前。密密麻麻延伸开去质子军、卫戍营士兵,发出了震天的应和。
“走!不走就死啊”
营地外,罗业与其余同伴驱赶着千余丢了兵器的俘虏正在不断推进。
这一路杀来的过程里,数千黑旗军以连为单位。偶尔集合、偶尔分散地冲杀,也不知道已杀了几阵。这过程里,大量的西夏军队溃败、逃散,也有在逃离过程中又被杀回来的,罗业等人操着并不流利的西夏话让他们丢弃兵器。然后每人的腿上砍了一刀,逼迫着前行。在这途中,又遇上了刘承宗率领的轻骑,整个西夏军溃败的势头也已经变得越来越大。
当看见李乾顺本阵的位置,火箭密密麻麻地飞上天空时,所有人都知道,决战的时刻要来了。
四野昏暗,夜色中,原野显得无远弗届,周围的喧嚣和人头也是一样。黑色的旗帜在这样的黑暗里,几乎看不到了。
接近半日的厮杀辗转,疲倦与痛楚正席卷而来,试图征服一切。
有多少的同伴还在旁边,不知道了。
最后的阻碍就在前方,那会有多难,也无法估量。
但这一年多以来,那种没有前路的压力,又何曾减弱过。女真人的压力,天下将乱的压力。与天下为敌的压力,每时每刻其实都笼罩在他们身上。跟随着造反,有些人是被裹挟,有些人是一时冲动。然而作为军人,冲锋在前线,他们也愈发能清楚地看到,如果天下沦亡、女真肆虐,乱世人会凄惨到一种怎样的程度。这也是他们在看到一丝不同后,会选择造反。而不是随波逐流的原因。
若是未曾见过那生灵涂炭的景象,未曾亲眼见过一个个家庭在兵锋蔓延时被毁,男人被虐杀、女子被奸淫、屈辱而死的情景,他们恐怕也会选择跟一般人一样的路:躲到哪里不能苟且过一辈子呢?
但即便是再愚蠢的人,也会明白,跟天下人为敌,是多么艰难的事情。
这一年的时间里,表现得乐观也好,无畏也罢。这样的想法和自觉,其实每一个人的心底,都压着这样的一份。能一路过来,只是因为有人告诉他们,前无去路,那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