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国公宅邸之中,多少侍女,现在都洗净铅华,在灯火之下,赶制寒衣。
这些女儿,无不是陇西李家家生子,因才貌出众,被选至家主身边服侍。李家侍女,当年在都门当中,也是颇为有名。多少世家公子,许李家女子,在世家之中,也排得上前列了。
但是这些容颜俏丽的侍女,现在都在埋头在针线活中,一针针的缝着厚重寒衣,还有将士脚下穿着的鞋履。不断有人将完成的衣物鞋履抱走,送入内院当中。
而在内院之内,七八名侍女守着库房,拿着算筹,一丝不苟的统计着入库衣物。
窦夫人就坐在库房当中,身边也没有一名侍女守着,捧着半凉的饮子,只是专注的看着这些俏丽的女孩子,一针一线的辛苦缝制着衣物。
在库房外,还有家将守候,这些锦衣家将,现在也干起了苦力的活计。守着几辆车子,衣服入库清点完数目,马上就装车往军中。
这个时代,世家家风也没严谨到后世那种变态的程度。而且家将侍女都是家生的,家主还乐于见到他们互相匹配,一代代的继续为家中效力。往常侍女和家将要是碰见,互相有心的少不得还有些目光对视,偶尔还会谈笑几句。但是现下,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都累得直不起腰来,内院之中,寂无人声,只有针线引动的悉索声,还有偶尔几声牲口嘶鸣传出来。
窦夫人脸色有些潮红,身形也消瘦了许多,近于弱不胜衣之感。只是目光还是明亮,只是专注在手头的事情上面。
在匹配李渊,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计之余,前些年李家被杨家忌惮,窦夫人还要为夫君担惊受怕。身体一直不好,前几年还有一场大病,一直未曾将养过来。这个冬天,身体又有些不支,在李世民被遣往马邑郡之后,顿时就倒下了,缠绵病榻一段时日之后,又支撑起身子,带着阖府上下为大军出征赶制征衣。
身体已经弱到了这般地步,但窦夫人的眼睛,却是异常明亮,所有生命力。似乎都在这个冬季喷涌而出。
李渊一身冰霜,大步走入内院,身后十余名家将簇拥。李渊脚步声又急又重,满脸都是焦急神色。在库房前面院中等候的那些家将,看到李渊到来,都忙不迭的行礼下去。往常李渊都会笑骂几句,在自家院中,还摆出在外面的规矩做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弯腰又起来,忽上忽下的看着头晕。
此刻李渊瞧也不瞧他们,大步就朝库房内走去。看到李渊到来,库房内所有侍女都赶紧起身,窦夫人也放下饮子站了起来,敛衽一礼,微笑招呼:“夫君巡营回来了?”
李渊脸色铁青,上前一把扶住窦夫人:“不好生将养,又来管这些事情做甚?某有大军数万,府中都管,内祝那么多,还管着河东郡,不差你一个人来管事!”
李渊声音又大又急,惯常雍容之态,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
窦夫人才被李渊扶起来,李渊就急着向那些侍女摆手,大声道:“都散了!以后在见到夫人带着你们忙碌,有一个算一个,家法从事!”
摆手之际,李渊身上裹着的大氅妨碍到他动作,李渊一把就将大氅扯了下来,随手向后一扔,跟在身后的家将忙不迭的接下。
不管是侍女还是家将,都是一脸震惊。从来没看到李渊如此失态,哪怕当年两代天子忌惮打压,唐国公还是雍容稳重,笑口常开,今日却急成了这般模样!
侍女们慌乱行礼,就要作鸟兽散。窦夫人笑着嗔怪了一句:“李家治家最厚,哪里就这样胡乱用家法了?”
她对着正欲散去的侍女道:“三千寒衣,一万鞋履,现下一半还不到,都继续操持,谁也不许散了!”
侍女们又僵住了,看看李渊,看看窦夫人,一声不吭。
李渊急得跺脚:“某的好夫人啊,你的身体…………”
窦夫人微微一笑:“别在此间说这些,我的身体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