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苏简安怎么也没想到,6薄言是要带她来这里。
所爱的人在这里永别长眠,阴阳在这里两隔,这大概是世界上承载了最多悲恸的地方。
6薄言把带来的鲜花放在墓碑前。
是新开的花,鲜妍的花瓣上还沾着晶莹剔透的水珠,一片生机美好的景象,墓碑上的照片却已经泛出了陈旧的huang色。
生命对时间来说如此微不足道,谁走了都好,它从不停下脚步。
不用看得太仔细,就能现6薄言的五官和他父亲有几分相似,特别是轮廓,区别在于他的线条更加分明冷峻,不苟言笑时,蛰伏着一种凌厉的攻击性。
照片上,他的父亲穿着那个时候的三件套西装,一副金属无框眼镜,往后梳的头打理得一丝不苟,看起来更显温润和谦逊。
在当时,他应该是一名非常优秀的律师。
可惜的是,十四年前的今天,一场车祸逼得他不得不和这个世界道别。
“这个地方,是我替我爸选的。”6薄言抚着墓碑上父亲的照片,“他喜欢山水,还在的时候,只要一有时间,他就喜欢带着我和我妈去郊游。”
苏简安扣紧6薄言的另一只手,语声犹豫,“那个时候……车祸是怎么生的?妈告诉我,当时你在车上,目睹车祸的整个过程。”
6薄言闭了闭眼睛,苏简安还是捕捉到了他眸底一闪而过的痛苦。
她突然心生不忍:“你不想说的话,可以……”
话只说了一半就被6薄言打断了——
“当时我爸打赢了一个在别人看来不可能赢的官司,准备带我和我妈去旅游。我跟着他去买帐篷。车子开到天长路路口,一辆大卡车迎面撞过来……我爸刚从车里被救出来就走了,他还有话没跟我说……”
说着,6薄言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
竟然已经过去十四年了。
可那辆迎面撞过来的卡车。
车祸生的那一瞬间父亲紧紧护着他的力道。
以及被从撞翻的车子救出来、只来得及叫出他的名字就与世长辞的父亲的面容……
都清晰的刻印在他的脑海里,无论过去十四年还是一百四十年,对他而言都像是生在昨天那般刻骨铭心。
薄言……
这是父亲留在人世间的最后两个字,哪怕他无所不能,也永远无法知道父亲当时究竟想和他说什么了。
“我妈临走的最后一句话,是叮嘱我哥要照顾好我,还有他自己。”苏简安偏过头看着6薄言,“所以我猜,你爸爸当时想跟你说的,或许也是这个。不管他在不在,他一定都希望你和妈妈能过得很好。”
6薄言没有出声。
他看着苏简安,所有的悲伤都不加掩饰,纤毫毕现的暴|露在眸底。
透过他的眼睛,苏简安似乎看到了十四年车祸生的瞬间,那个恐惧无助的年轻男孩。
她悄无声息的握紧6薄言的手。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失去至亲的痛,唯有时间能治愈。
在这种不可逆转的悲伤面前,再诚挚的安慰都会显得苍白无力,起不了任何安抚作用。
沉默间,一阵脚步声从他们的身后渐渐逼近,苏简安听来觉得耳熟,下意识的回头——
“妈?”
惊讶了一瞬,苏简安就明白了——今天是6薄言父亲的忌日,唐玉兰出现在这里合情合理。
佣人替唐玉兰撑着一把黑伞,她倒不那么意外在这里见到苏简安和6薄言,微微一笑:“我在下面看见你们的车了。”
唐玉兰十分坦然,走到丈夫的墓碑前,保养得宜的手抚过那张泛黄的照片。
唇角的笑意一点一点的变得悲凉。
“十四年了,我都老成这样了,你却还是年轻时的样子。”唐玉兰摸了摸自己的脸,陡然失笑的瞬间,眼眶也泛出了一圈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