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雪堂,大周最后的戏子,风尘沙。
整个戏院只留下他一个戏子,也只有一个看客。
唱完了血染山河,一身道术付之东流,发须皆白,垂垂老矣。
他不再是那戏台上耀眼的花旦,只是一个呕血待死,仍坚持在台上,为那看客唱完最后一曲的伶人。
比起哀江南,他唱得最好的反倒是赵贵妃与哀帝的《长生殿》,大乾因其有讥讽之意,而禁止演出,却也是那名台下的看客亲点的曲目。
他明明已经走到了生命的末路,那金石之声依旧不改,不比唱那血染山河的亡国之恨差上多少。
“那满朝文武,平日里高官厚禄,荫子封妻。享荣华,受富贵。那一件不是朝廷恩典!”
“如今却一个个贪生怕死,背义忘恩,争去投降不迭。只图安乐一时,那顾骂名千古。”
“唉,岂不可羞,岂不可恨!”(注1)
“好!”
“先生唱得好。”
孤零零的掌声在台下传来,不复昔日的热闹喧哗,但那唱戏的人浑不在意,而看戏的人更是痴迷入骨。
那看客衣裳华丽,脸色苍白,时不时咳嗽两声,想来病根深重,却不再家中治病,特地来这兰雪堂听戏,委实有些古怪。
但台上的风尘沙仍是独自唱着曲目,猛地有大门踹开,窜入了几只追魂猛犬,闯入了几位彪悍武人。
“风尘沙,你与真空道勾结谋反,罪证确凿!”
“若你束手就擒,本官不会为难兰雪堂的他人,否则定教兰雪堂一干人等脑袋落地!”
乾坤龙卫的统领将目光锁定戏台上的那名盛装打扮,如今发须皆白的老者,一边忌惮,一边大声呵斥道。
“这里是戏院,不得喧哗,咳咳。”
看客头也不回地厉声骂道,但他气息微弱,便是骂人也没有什么力气。
“三皇子殿下!”乾坤龙卫统领王敬宗大惊失色,他没有想到风尘沙竟绑架了三皇子为人质,连忙大声喊道
“保护三皇子!”
诸位乾坤龙卫,连忙扑到跟前,组成血肉之墙,誓死捍卫皇子皇孙。
“滚开,你们挡住我看戏了。”
三皇子杨宁连声呵斥,提扇便打,要将这些龙卫拨开,但无奈他身无缚鸡之力,竟是这点小小的渴望,也无法做不到。
“风尘沙,你竟敢绑架皇子,本宫定让兰雪堂上下,鸡犬不留!”
王敬宗如同怒目金刚,厉声喝道,但台上的人和台下的人,都不曾把他当做一回事。
风尘沙继续唱着那《长生殿》,学着那乐工骂贼道:
“虽则俺乐工卑滥,硁硁愚暗,也不曾读书献策,登科及第,向鹓班高站。”
“你敢无视本官?”
王敬宗勃然大怒,当场就要下令将风尘沙拿下,若不是顾及着对方的道术修为,那些如狼似虎的侍卫扑了上去。
“只这血性中,胸脯内,倒有些忠肝义胆。”
“你个戏子,懂得什么忠义,头不戴乌纱帽,还想做忠臣?”
那乾坤龙卫的统领王敬宗气极反笑,阴森森地嘲讽道,让三皇子杨宁瞪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似要将这一幕看下去。
风尘沙终究唱不到破镜重圆之日,江山复变之时,只有那一腔遗恨,停留千古。
“今日个睹了丧亡,遭了危难,值了变惨,不由人痛切齿,声吞恨衔。”
“不由人痛切齿,声吞恨衔。”
一曲唱罢,大周最后的戏子,风尘沙立于舞台之上,气绝而亡,人依然站立,不肯倒下。
“原来是个冢中枯骨。”
“来人啊,将这风尘沙枭首示众。”
本以为会有一场恶战,却没有想到风尘沙为唱那一曲血染山河的道术,已经是油尽灯枯了,让王敬宗心中大喜过望。
“不许动风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