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外,魏都邺城。
时已至深夜,家家灯灭,万籁俱寂,只留一轮明月孤悬于天际。
但此时此刻,魏王府的书房里依旧灯火通明,彻夜不息。
已经升任为丞相长史的司马懿正襟危坐,奋笔疾书,不时抬眼望向主座。
主座上坐着的正是已故魏王曹操的继承人,新任魏国之王、大汉丞相——曹丕曹子桓。
曹丕年约三旬,星目薄唇,气度恢弘,只是他额上的眉头不时紧皱,无端添了三分阴鹫之气。
此时,他着一身丧服,端坐于主位之上,一只手轻轻摩挲短须,一只手不住轻扣面前的案几,发出“哒”、哒”、哒”的响声。
距离曹操的灵柩被送入邺城安葬,已经过去三个月了。
曹操留下了一个伟拥有广袤疆域的国度,数十万带甲之士,以及伴随而来的重重矛盾。
他的突然逝世,野心家为止振奋;软弱者为止沮丧,魏国的局势瞬间变得波谲云诡,扑朔迷离。
这三个月里,白日里的曹丕是披麻戴孝的孝子;但到了晚上,便化身为殚精竭虑,欲将局势稳定下来的魏王殿下。
诚然,魏国的麻烦十分之多:近的有辽东的公孙氏,青州徐州之间的豪霸臧霸,远的有割据益州的刘备,和占据江东、荆州的孙权。
但在曹丕看来,这些都不是最紧要的威胁。
真正的危险来自内部——对于他的继位,反对的声音此起彼伏,有支持汉天子秉政的声音,也有支持曹植、曹彰上位的声音。
所谓攘外必先安内,快刀要斩乱麻,内乱不除,何以谈扫清天下?
论及雄才大略,他自忖不及乃父曹操;但论及心思细密,他扪心自问不会比谁差上半筹。
见招拆招,几个月内,他接连封大中大夫贾诩为太尉,御使大夫华歆为相国,大理王朗为御使大夫。
这几位是他父亲曹操留下来的老臣。
此番加封之后,如今的他们既是大汉的重臣,更是魏国的忠臣,他们不带头拥汉,还有谁敢跳出来胡言乱语?
于是乎,至少在曹操丧期,大小臣工对新任的魏王都均表示臣服,国中没有发生大的叛乱。
接着,曹丕命令他的兄弟们各自回归各自的封国,并且派遣专门的监国谒者予以监视。这就相当于把有争位可能的兄弟们软禁在各自的封地之中。
这一策可谓釜底抽薪,于是乎,支持曹植、曹彰的势力登时偃旗息鼓,悄寂无声。
两策齐出,国内宵小之辈噤若寒蝉,新旧权力得以平稳过度交接。
此时的曹丕大权在握,但他犹未能松一口气,因为还有一个更为棘手的问题亟待解决。
支撑曹魏走到今时今日的两大核心势力——汝颍世家和谯沛武人,不仅面临着人才的更新换代,更面临着竞争与失和。
曹丕深知,曹氏起家靠的便是这两个派系。在他父亲的时代,两个派系分工明确,大抵汝颍世家管后勤和内政,谯沛武人掌握军权、南征北讨。
但汝颍世家中颇有些首鼠两端的家伙,譬如荀彧——那是汝颍世家上一代的领袖。
于是他的父亲对汝颍世家,一直持不明显的打压态度:一来,军权对于汝颍世家而言,是不可染指的禁脔;二来,孔融、荀彧、杨修之死,都是例证。
但在曹丕看来,今时今日的汝颍世家早已今非昔比,荀彧死后,汝颍世家逐渐团结到了新一代领袖——陈群的周围来了。
在陈群的领导下,汝颖世家在他上位的过程中立下汗马功劳。
如今他在权力的竞争中胜出,这些支持过他的世家自然希望能够在新的政权中,得到更高的位置,这样的期望无可厚非。
不过,曹丕也不想厚此薄彼,疏远谯沛武人。
他虽然忌恨与他争夺太子之位的曹植,甚至忌恨其他兄弟,但谯沛夏侯氏、曹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