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胶轮大马车在这乡土路上跑了起来,除了有节奏的踏踏马蹄声和沙沙的车轮声外,我还听见了叮铃铃、当啷啷的铃声。我的视线寻着铃音找去,我发现在辕马的背上系着一组小串铃,在车辕下还栓有大铜铃,这些小串铃和大铜铃,随着马匹和马车的颠簸,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像一首家乡美妙的乐曲让你不能自己。
白奎堡这个地方,地处东北松嫰平原,生活在松嫰平原的人们,对胶轮大马车有着独特的感情。就像川黔人对背篓,齐鲁人对独轮车,苏浙人对乌篷船一样亲切。老舅跟我们说,胶轮大马车就是他们的主要运输工具,他们大队只有一辆胶轮拖拉机,像宝贝一样放在大队,从不轻易使用,而胶轮大马车则有五六套,生产队往地里送粪、运送公粮等就全得靠这几套马车了。而赶马车的人通常都叫车老板,也是身体好有经验能说会道的人,不仅能装卸车,还会使用牲口,在生产队能当个车老板也算是个有点能耐的人。正当我们津津有味地听着老舅的介绍时,看见车老板扬起大鞭子前后上下一甩,“叭”地一声脆响炸在前边一匹套马的头上,炸的那匹套马一激灵便更卖力地拉套了。“太好玩了,你看那大鞭子,多好看哪,车老板甩鞭子的动作就像杨子荣打虎上山那样潇洒!”我对亚玲说,那大马鞭大约有三米长,鞭杆的底部是一节木杆,上部是用三根细竹子拧成螺旋状,鞭头上系着用白马鬃染的红缨,随着马鞭的晃动而飞舞着,煞是好看。这时车老板又在铃声的伴奏下哼唱起小调:
胶轮大马车哟,
越过千层岭哟,
爬过万道坡哟,
运着满车粮哟,
载着满车歌哟……
马车沿着乡村土路载着我们穿过一片青纱帐,很快就到了老舅的家——胡家店,我们从车上下来后,车老板同老舅打了个招呼就将车赶走了,望着远去的马车和扬起的尘雾,我的心还沉浸在那首小调里,我的耳畔还回响着那悦耳的叮铃铃当啷啷的车铃声,那小调那车铃声分明有那么一股黑土地的味道。
胡家店,是一个村庄的名字,同时也是一个生产小队,老舅的家就在这里,在东北,很多的村不叫村,而是叫“屯”,老舅平时上工是到南面那个屯的大队部,他是大队的会计兼拖拉机手,大小也算个村干部吧。老舅把我们领进院子就扯开了他的大嗓门喊道:“妈、候树文,我姐和姐夫回来啦!”只见一个头上扎着发髻、穿着藏青色衣裤的老人,快速移动着显然缠裹过的小脚向我们走来,旁边一个中年妇女半掺半挎地挽着老人的胳膊,母亲见状一边喊道:“妈……”一边飞奔几步,一下就把老人拥进了怀里,我知道,这位老人就是我的外婆,旁边那位妇女就是候树文,我的舅妈了。在东北通常称外婆为“姥姥”,称舅妈为“舅们”。母亲的眼里流着泪,嘴里说了些我也没听清的话,见此情景我不禁感慨,这么多年来,母亲在我们面前从来都是刚强的,从来都是不怕苦的,更是不怕困难的,从来没有因为生活的艰辛而流过泪,但在她自己的母亲面前,她像个孩子,事实也是个孩子,同样也需要母爱。因此,我更理解我的母亲也更爱我的母亲了。我们家姐弟兄妹六人,从小都没有感受也过祖辈的关爱,没有见过爷爷奶奶,也没有见过姥姥姥爷,望着面容慈祥的姥姥,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种亲近感。
在大家都进屋的时候,我没有跟着进去,而是在外边仔细端详这个院子和老舅的家。老舅的家是一所坐北朝南的土房,所谓的土房就是用土坯修建起来的,和旁边的其他人家基本上是一样的,这是一幢起脊的土房,房顶上苫着麦草,墙面的黄泥中混杂着一小节一小节的麦草,这些麦草大概是为了防止墙面龟裂吧。房屋的正面东侧是扇破旧的木门和一小扇窗,在西侧有二扇大的窗,这两扇大的窗户,中间只有一块玻璃,四周是糊着白窗纸,有的地方的窗纸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