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佐已是老泪纵横,“陛下,都是老臣的错,臣当初就应该再劝陛下的,是老臣愧对先帝,没能替君分忧,扫除奸邪。
自古以来,臣为君死,哪里有君死臣活一事,此举是万万不能的。
陛下,即便今日我十万大军损失殆尽,可我大明还有百万大军,都还有回圜余地。
可若是陛下出了半点差错,到那时江山倾覆,我大明何去何从啊。
张国公,本兵,你们倒是说话啊……”
王佐永乐年间为户部郎中,宣德年间受先帝青睐,超拜户部右侍郎,再到如今的户部尚书,为官多年都与钱粮打交道,对兵事可谓是一窍不通。
他只知道,陛下要是出了事,大明就是灭顶之灾。
在他眼里,皇帝就是天,十万大军固然重要,也绝不及天子分毫。
可张辅,邝埜,一个是五军都督府的当家人,一个兵部尚书,两人对兵事再也熟悉不过。
陛下这是拿自己给国家回口气啊。
朝廷是有百万大军不假,可这百万大军,多是卫所之兵。
永乐以后,卫所腐化之快令人发指。
上官奴役兵丁层出不穷,就连辽东这样的卫所都缺额巨大,甚至于百之不存四五,更别说内地三百卫所。
大明真正能用的兵马,除了京营以外,也就只有各地客军,备倭军等兵马,加起来至多不过七十万。
就是这七十万,都是捉襟见肘啊。
麓川的土司,福建浙江的民变,还有贵州的那些土司也是蠢蠢欲动。
大明,处处用兵啊。
京营留守京师不过十万,十余万精锐御驾亲征,若真的要是没了,恐怕瓦剌届时也会有南下的意图……
陛下重要,大军也重要啊。
此刻陛下的模样,那副淡然的模样,张辅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
当年先帝刚刚登基,汉王,赵王对大位虎视眈眈,国家不稳,又恰逢马哈木犯边。
先帝本可以不用去的,可还是力排众议,御驾亲征。
一战,打服了马哈木,打出了军心威望,让汉王多年在军中的经营化为乌有。
如今的局面,颇有异曲同工之处。
试想一下,陛下哪怕回去了,永乐以来的大好局势毁于一旦,多年积累化为乌有。
这天子的威严,何在?
这人心,怎么安稳?
朱祁镇似乎是早有打算一般:“诸公不必劝朕,朕下罪己诏,立皇长子为太子,如若朕殉国,郕王监国辅政,社稷宗庙,孤儿寡母,尽托付郕王。”
罪己诏,立太子,郕王监国……
短短几句话,内容却是一件比一件惊骇。
“陛下三思啊”。
所有人不住的磕头,在他们眼里,陛下,这是在交代后事啊。
张辅已经明白了这位年轻天子的意图。
没错,朱祁镇在赌,一场豪赌。
历史上的朱祁镇已经昏招出尽,向他展示了最坏的结果。
无非就是被瓦剌抓住,瓦剌一年游,南宫八年体验卡。
知道最坏结果的朱祁镇反倒是没了顾虑,无论自己怎么做,结果只会好,不会坏。
他的试错成本很低,都在预料之内。
同时这场豪赌,朱祁镇希望带来许多收益。
最直观的,就是这十万人马免于覆灭,据瓦剌于长城之外。
只要瓦剌不入关,就没有北京保卫战,没有北京保卫战,自己那便宜弟弟就容易对付的多。
哪怕瓦剌再次兵临城下,十万主力犹在,局面,也大不一样。
从长远来看,只要张辅这些老将活着回去,文官就拿不住军权,一家独大怕是不会那般容易出现。
朱祁镇知道,文官真正一家独大的局面,就是在土木堡之变以后。
再比如,罪己诏,立太子,令郕王监国辅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