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侨巨商为李鸿章在唐人街设公宴,表示热烈欢迎。李鸿章出门登车时,车门迅速关闭,轧伤指甲,血流如注,痛不可忍。李经方叫来医生,用药棉布裹住伤口,流血方渐止。
随员们劝他回宾馆休息、养伤,不要到场。李鸿章说:“来到这里很不容易,不能使侨民们失望,我一定要去。”
唐人街的侨民们,听说李中堂来看望他们,家家户户都挂起国旗,夜晚点起灯笼,小学生们手中摇着小旗,排队夹道欢迎。甚至有很多美国人,特地从外地赶到这里,来瞻仰中国特使的威仪和风采。
李鸿章远远就望见了一座高大的中国式牌坊,匾额上大书“唐人街”三字。
出洋数月来,李鸿章极少见到汉字,因不识英文,生活起居全仗李经方、罗丰禄代为翻译、指引,不免觉得颇有拘束。虽说每日山珍海味,出走于上流社会之中,终不能自由行动。到了唐人街,他才有了回到家的感觉。
华商五十多人集资精制一尊银瓶送给李鸿章,略表对祖国使者的一片心意。
宴后,在杨儒的陪同下,李鸿章一行来到中国驻美使馆,看望驻美使馆人员。
李鸿章在大厅内驻足,看到正面墙上是装裱起来的李鸿章手书的七言长诗。几年前,杨儒赴美驻节,行前到保定直隶总督府向李相告辞李鸿章赠给他手书诗词:
子通世仁弟大人雅鉴:
故交忽万里,輶车莅远盟。
幽人重离别,握手送征行。
晚霞浮极溥,落影照长亭。
拂雾扬龙节,乘风溯鸟旌。
楚山百重映,吴江万仞清。
夏云楼阁起,秋涛帷盖生。
陆侯持宝剑,终子系长缨。
前修亦何远,君其勋会名。
李鸿章与使馆人员一一握手,合影留念。
五
经过十多天的航行,轮船驶向日本近海的时候,几只海鸥翱翔于船侧,一群日本青年在舱中谈笑嬉闹。
李鸿章来到甲板,迎着海风,眺望前途,想起一年前的马关奇耻和洋鬼子的狞笑,伊藤博文的咆哮声:“今日之事无他,仅‘割’与‘不割’两个字”犹在耳边聒噪,不禁悲从中来,默默吟道:
万顷波涛离海滩,
天风浩荡白鸥闲。
舟人哪识伤心处,
遥指前程是马关。
日本人知道是李鸿章过境,并在横滨换船,已在岸上为他设好供品行馆,准备用上宾之礼接待。
李鸿章对日本仇恨至极。在历史上,中国以文化输入日本,而现在日本以怨报德,用枪炮子弹来作答礼,这个一衣带水的恶邻,太凶残了,太狠毒了;这个新兴的日倭帝国,其野蛮性、残暴性大大超过了所有的老牌帝国。他发誓今生不再登日本国土。随员万般劝解,他执意不从,就在船中歇宿。夜半时分,狂风大作,船体颠簸,把李鸿章折腾得一夜未能成眠。
第二天上午,中国招商局新海轮“广利”号驶近时,须乘小船搭渡过去。当他听说这摆渡小舟也是日本船时,说什么也不肯上船。船家无奈,只好在两船之间架一条似独木桥的跳板,让李鸿章由“华盛顿”号海轮而上“广利”号海轮。
这时,海上风疾浪高,两船此起彼伏。一阵风过,浪头激荡于两船之间,浪花飞越数丈,七十四岁的李鸿章在侍从的牵引、搀扶下,一步一颤,一颤一步地走过了独木桥,登上了“广利”号海轮返国,从而实践了他“终身不再履日地”的誓言。
回来的路上,李鸿章对随从们说:“我老了!
以后的事我不能知道。你们要好好教育我们的子子孙孙。千万记住日倭侵略我国的野蛮历史,永远不忘日倭犯下的比野兽还野兽,比魔鬼还魔鬼的罪恶史。”
光绪二十二年八月二十七日(一八九六年十月三日),李鸿章船抵天津大沽口。出访时还是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