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已自成追忆——痴情词人纳兰性德
词到清代,已颇式微,唯有纳兰性德独撑大旗,为枯寂词坛注入新风和活水。纳兰性德(1655~1685),字容若,号楞伽山人,满洲正黄旗人。他是清大学士明珠的公子,文学成就以词为最,尤以小令见长,时人誉为“清代第一词人”。他自幼天资聪颖,18岁中举;22岁中进士;24岁,自选词作《侧帽集》(后更名为《饮水词》);31岁,患寒疾辞世。后人辑其词作342首,曰《纳兰词》。
纳兰词以情见长,多愁苦凄绝之作。王国维谓之“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北宋以来,一人而已”。陈其年云“《饮水词》,哀感顽艳,得南唐二主之遗”。顾梁汾曰:“容若词,一种凄婉处,令人不能卒读。”“纳兰词”,可以说是清代词作的象征,亦堪称是婉约词风的最后绝唱。
纳兰词多情善感,因纳兰公子亦是多情痴情之人。
纳兰性德17岁时与两广总督卢兴祖之女卢氏成婚,两人情感甚笃,娇妻即是贴已又为知音。二人性格相和,志趣相投,诗词唱和,琴棋互慰,解语知心。新婚美满生活激发了纳兰的诗词创作。纳兰是康熙的贴身侍卫,经常随帝出巡,每次夫妻离别都恋恋难舍:“画屏无睡,雨点惊风碎。贪话零星兰焰坠,闲了半床红被。/生来柳絮飘零,便教咒也无灵。待问归期还未,已看双睫盈盈。”夫难舍娇妻,感叹柳絮飘零,咒也无灵,一个“念”字当头;妻不舍夫君,末问归期,已双泪成行,怎个“相思”二字了得!
行在羁旅,纳兰思念更如春草,渐行渐远还生:“独客单衾谁念我,晓来凉雨飕飕。缄书欲寄又还休,个侬憔悴,禁得更添愁。/曾记年年三月病,而今病向深秋。庐龙风景白人头,药炉烟里,支枕听河流。”纳兰于客舍中支起枕头,侧耳听着隐隐的水声,心思如水烟漠漠。写好了书信又犹豫,家中娇妻因吾外出担忧憔悴,如若收吾生病家书必愁上添愁,身体娇弱的她,如何经受得住呢?虽在羁旅,虽在病中,多情公子仍牵挂娇妻,关念切切。
无奈好景不长,婚后三年卢氏病逝。恩爱夫妻永诀,纳兰悲痛欲绝。
卢氏的灵柩停放在双林禅院,第二年才归葬祖莹。纳兰知妻胆小,经常夜宿灵旁,守护孤魂。深夜,他对着妻的灵柩含泪悲吟:“忆生来,小胆怯空房。到而今,独伴梨花影,冷冥冥,尽意凄凉。”
下雨了,深夜雨更添纳兰凄情愁绪:“心灰尽,有发末全僧。风雨消磨生死别,似曾相识只孤檠,情在不能醒。”“闷自剔银灯,夜雨空庭。潇潇已是不堪听。那更西风不解意,又做秋声。/城柝已三更,冷湿银屏。柔情深后不能醒。若是情多醒不得,索性多情!”
沉重的精神打击使纳兰在悼亡词中一再流露出哀惋凄楚的不尽相思和怅然若失的怀念。
情思恰似东流水,绵绵不绝。纳兰时常白日忆起往昔与妻的恩爱缠绵:“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纳兰在西风中独立残阳,望萧萧黄叶,沉思往事:自己在酒醉时娇妻走来,轻轻将被子掖合。也曾与她玩赌书的雅致游戏,比忆书中词句,输者泼茶自罚,留得一衣茶香。这些琐事当时只道是寻常。如今想来历历在目,刻骨铭心,化为杜鹃血。
日有所思,夜有所想,娇妻时复入梦中。一天,纳兰梦见妻子淡妆素服,与他执手更咽,临别时吟出两句诗:“衔恨愿为天上月,年年犹得向郎圆。”醒转来,他悲痛不已,题写了一首《沁园春》:“瞬息浮生,薄命如斯,低徊怎忘?记绣榻闲时,并吹红雨,雕阑曲处,同倚斜阳。梦好难留诗残莫续,赢得更深哭一场。遗容在,只灵飙一转,未许端详。/重寻碧落茫茫。料短发、朝来定有霜。便人间天上,尘缘未断;春花秋月,触绪还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