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去邻村佣工做泥瓦匠去了,只有他的老娘和浑家在屋里。她们看见罗弈来,两个先是吃了一惊,然后都忙着往屋里让,急忙要与他做饭,又央人去邻村唤阿牛。
除了阿牛的老娘和浑家外,家里面还有好几个小孩子。一个女孩儿有三四岁,手里面捧着一个泥偶,不敢过来,在远远的看,也不肯叫人,两个大的在四处乱翻。
忙不过来,女孩又不肯让姊姊抱,牢牢的窝在娘怀里。阿牛的浑家赔笑道:“小门小户的孩子,没见过世面,见了人也不知道喊,叫大郎笑话了!”阿牛的老娘也过来道:“庄户人家,没有什么招待的,先吃杯茶!”
打眼看时,阿牛家的院子里,胡乱堆着一些器具。屋里的那几件旧家器,是阿牛的祖父留下的。墙角里捆着一个被卷儿,是预备给阿牛做远活用的。三十几岁年纪的人,于国于家皆是梁柱。当初罗弈投军的时候,阿牛也想要一块儿去。当时阿牛的娘抵死不让,必要叫他去学做裁缝。
顾虑也不是没道理:村里面同去投军的七个人,到如今只有罗弈还活着。许多人羡慕他年纪轻轻便做了厢使,也跃跃欲试,却不知中途有多少凋零的,早已经被众人忽略了。
阿牛这里,家里面薄田有两亩,该出的力半点不少,得却有限,老娘生病抓药要吃,孩子又烦琐,浑家虽帮忙操持着,担子仍压得牢牢地,为生计上仍旧需阿牛四处奔波,赚些微薄的工钱,片刻放松不得。
罗奕忍不住心里道:“当初我如果没投军,谁知道不是同他一样。”既然阿牛不在家,罗奕便不好多打扰,略坐了一会儿便告辞了。
村里面刘妈妈仍然在,也还硬朗。因听说罗奕今天回村了,急忙安排饭叫人请他。一见面便握住他的手,口里不停叮嘱道:“大郎的衣服太薄了,你身上有伤,该多穿一点,别冻着了!”罗弈便道:“我不冷,穿这个正好,倒是您老穿的少了!”
刘妈妈好奇问他道:“你从渭州调到东京,这一次是不是升职了?”罗弈笑着回复道:“没有,没有,只是个平调。”
刘妈妈道:“就算是平调,从渭州到了人家东京,那也算升了!俗话说:‘站得高,跌的重’。这一升职,去了东京,可别学他们把出相公的架势来,眼睛长到了头顶上,看不起那些底下的人了。对人家和和气气的,办事公道,让人挑不出错儿来,那才是相公该有的模样哩!”罗弈便道:“您老这个话儿说的很对!”
刘妈妈又接着絮叨道:“十几、二十的冷娃,离了爷娘到你手里,莫严苛了。年纪大的,一家老小都指望他,更要仔细。既然上头的相公们看重你为人,特意安排叫你去东京,手里的活儿便做好了,才对得住人。
谁有难处能帮就帮,给你钱时要不得,没谁的钱是风刮来的。把身体也得养好了,由不得仗着年轻胡乱糟践。”罗奕听见了咧嘴便笑,同时伸出一只手来,把她的抹额扶端正了。
刘妈妈嘱咐他又道:“走前莫忘了给你娘上坟。”罗奕听见便应了。就算她不说,这件事罗奕自己也记得。他一向孝顺,那年不过八九岁,为了赚钱与娘治病,同村里的那些大人们一道,去割豆割麦、挑担赶车。
严霜里面赤一双脚,一个人到山里打柴去卖。如今罗弈得了偌大的官职,日子总算好过了。可惜燕儿死得早,一天也不曾受享到。现如今村里面还有七八个孤老,由罗奕拿钱出来供养着,都替他叹:“你娘若现在活着多好!”
回村的时间偏过得快,眼看着就要日中了。刘妈妈猜罗弈肚饥了,急安排饭,口里便唤孙子道:“把盆里的鸡蛋快端上来,我娃最爱吃我蒸的了。”
罗弈回村的这个消息,阿牛已经听说了,急忙从外村赶回来,身上的衣裳来不及换,裤腿上粘着泥土便来了。两个同是三十二岁,生活所迫,阿牛看起来比罗弈老多了。
说不几句,陆续地少时玩伴都来了,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