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江新城的时候,空中正飘着小雨,颠簸在小毛驴上有些头昏脑胀的六娘,听闻外公呼唤,赶紧将脑袋从斗篷里探了出来:“外公,我们到了吗?”
“六娘听话些,待会进了侯府记得按我的吩咐说话。”秦邑说完,见六娘小脑袋重重点了下,这才将她从马车上抱下来,牵着来到漆红大门前,稳了稳心神,中气十足的扣响了大门。
“咚-咚-咚-”沉重的叩击似乎每声都敲击在六娘的心上,她知道敲开面前这扇大门后,迎接她的将是崭新的人生。也许她就能从没爹没娘的商户姑娘,一跃成为高门大户的小姐。吃穿用度自不必说,社会地位也跟着上一个档次。
若是可是选择,她宁愿跟着外公游离山水,远离世俗。但他们终究活在红尘,连外公这样淡薄名利的名家大儒也只能选择妥协。此次把她送去认祖归宗,就是想她将来能谋个好亲事。大云朝阶级制度分明,又轻儒重道,文人家的女儿大都不受重视,跟着叔婶更是被人轻看,何况那也并不是长远之计。
沐侯府虽在京城之外,自老侯爷仙逝后,也渐渐落败下来。不过俗话说的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这种小城镇中,那派头却还是一等的。城中的贵家世族没一个敢轻看了去,隔山差五还会让自家女眷去走动,就是侯府中几个庶出的小姐,那周身的派头都是高人一等的。那教养嬷嬷也是来自宫里的,规矩学的好,以后的亲事自是不用愁。
开门的正是侯府的老管家白雄,他跟随沐老侯爷多年,心细如尘,对见过人事都是过目不忘,此时一眼认出了站在门外之人,心口顿时锣鼓喧天,知道此事重大,也不敢自作主张,当下将两人迎了门厅等候,又吩咐了门房去通知侯爷,末了又叮嘱一句,叫绕开西院,径直去书房。
“老太君如今还安好?”秦邑知道沐老太君爱住西院,只道是为了避开她便问了这一句。白雄苦笑一声道:“秦老太爷有所不知,老太君嫌西院冷清早不住那里了,现今是府中两位姨太太的居所。”点到即止,他也不在多说。
秦邑明白,这般欲言又止,只怕这两位姨太太也不是省油的灯,侯府里面的纷争想来是少不了。担忧的看了眼身边的小人儿,见她睁着一双美目,扬头四望,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心中就暗叹口气。
六娘生性纯良,只盼她日后能机警些,能讨得主母欢心,也少受些委屈。
不多时从院里疾步走来一个三十五六岁的中年人,穿了件灰色的袍子,见了秦邑便拜。秦邑也不扶,生生受了礼。
“自我家月儿离世后,我本也不欲再上门叨扰,只我自个没本事,不能照顾好月儿留下的这一个女儿,你若是还有良心,便将女儿认了回去!”
此人正是沐侯爷沐海,听闻离世两字先是一震,随后目光凄楚的落在了六娘身上。
“她是月儿的孩子!”他缓缓蹲下身来,拉住她柔嫩的小手:“也是我的女儿啊!”
六娘微微一愣,轻声唤道:“爹爹!”
秦邑似有所慰的点点头,只要沐海认了这个孩子,那便是侯府的人,此后也再不用跟着他颠沛流离了。沐海看着眼前不过七八岁年纪的女孩子,眼中泪光闪闪,梳着两个花苞头,穿着身花布袄,脸泛着些许菜色,听说寄宿在叔婶家,想来吃了不少苦头,不免又责又怜,柔声问道:“乖孩子,你娘给你取名字没有?”
六娘摇了摇头,道:“娘只给我安了个乳名叫六娘,她说自己和爹是六月相遇,又在六月分开,这个日子有特殊意义。”
秦邑心中一动,喃喃道:“月儿对我,当真是情深意重,我必不负她所托!”他想好了,就算今天荣氏反对,他也会将这个女儿认下来。
秦邑见孙女的事也稳妥了,便要告辞离去。
沐海出言挽留:“现在灭儒的余风还未过去,您老若不嫌弃,暂留我府中,待风头过去了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