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牛庆东这句话说的是有心还是无意,却被汤光耀听在了心里,一时之间竟是满脸的尴尬,嘴里支支吾吾地不知说了几句什么话。
方才汤光耀还侃侃而谈,大道理一套接着一套,可现在的他却是垂头丧气、张口结舌好似霜打的茄子。
这样的变化,不能不起了萧文明的注意。
牛庆东说汤光耀是个体贴下情、和蔼随和的人,那不是在骂他吗?
别人不知道汤光耀,萧文明还不知道吗?还在当县令的时候,他就是极讲规矩的一个人,别说是对手下人了,就是对实际上属于同僚的萧文明,他也是满嘴的规矩。
如今汤光耀官升一级,照理说架子应该更大了,就算他为人朴素低调,依旧保持着原先当县令时候的排场,那也根本不可能会发生,喝完了茶,却没人上来倒这样尴尬的场面。
萧文明多留了一个心眼,便又发现了诡异之处。
他回忆起今天来到苏州府衙的一幕幕场景,从看门的老头、到巡城的衙役,竟然没有一个是汤光耀手下的人。恐怕就连这座园子,有没有人打理,汤光耀恐怕都做不了主。
要知道,原先在临海县里,下面人做事稍有马虎,便会被汤光耀一顿臭骂,就是县里的一些富商,同他并没有上下级隶属关系,可是遇到做了些出格的事情,他也是照骂不误。
当然了,萧文明是个例外。
原本萧文明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小子的时候,汤光耀倒也没少埋怨过几句,可萧文明后来发达了,汤光耀本人还得看着萧文明办事,又哪敢来教训他呢?
现在汤光耀升任成了苏州知府,威势更胜从前,按理说眼睛里就更加容不得沙子,怎么可能能让一座自己天天居住的园子,变得这样凌乱不堪?
然而萧文明忽然转念一想,其实并不是汤光耀心变大了,更不是他忽然变得对下人和蔼宽松了,而是因为他心里也有颇多的难言之隐,也是力不从心。
就比如说:现在这座苏州知府衙门,他这个堂堂正正的苏州知府其实并不掌权,掌权的其实另有他人!
这样的猜测绝非空穴来风。
就比如今天萧文明来到此处,看门的还是桑淳元的人,巡街的也是桑淳元的人,新任知府的汤光耀,居然连这两个职位都安插不进人来,可见他的处境并不比萧文明要舒坦到哪里去。
但是反过来讲,这也是因为前任的苏州知府、现在的江南道主官桑淳元做事实在太阴毒了些,自己本人都已然高升上去了,那该放的权也都是放权啊,却还占着一亩三分地不放,愣是要把所有的权利全都拿在自己的手里,这样做事怎能不遭别人的记恨?
萧文明这边正恨桑淳元恨得牙痒痒的,汤光耀这边对他自然也没有什么感激之情,十有八九也正恨着他呢!
这便是一个极好的,可以打动汤光耀的突破口。
然而对汤光耀这样的温吞水,把话说急了,硬着来还真不行是,只能慢条斯理地旁敲侧击。
于是萧文明叹了口气:“唉!只是没想到,汤大人居然这样维护上官……那看来今天我算是白走一趟了。只不过还有一件事情要请萧大人帮忙,事情不难,还请大人能够答应。”
这话反倒把汤光耀问得一愣。
萧文明,汤光耀是十分的,知道这个混小子那就是一块牛皮糖——贴上去了就揭不下来——他认准的事情哪有那么容易就放弃?
可今天倒好,汤光耀这儿连一句重话还没说呢,萧文明就打了退堂鼓。
虽然说苏州知府,给属下临海县境内一个屯田所千户下达命令,千户听令而行,那也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
然而萧文明表现这么正常,那反倒不正常了。
并且他走就走了吧,也干净利落——偏偏还要留下一根小辫子,说是有什么自己要求着自己,别是背后留着什么套要害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