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顾怜幽一提笔,铁画银钩,鸾跂鸿惊,瘦金体本就笔锋分明,她落笔时转折锋利,有笔如刀,笔笔如刀锋,愈发有杀气腾腾于眼前,群鸿戏海,横扫千军。
瘦金虽是锋骨外露,却偏是字体细长,其骨偏秀,其筋于形不在里,可她提笔间鸾飘凤泊,练瘦金最难的牵丝笔势也飘逸潇洒,字形恢宏,让本来偏沉寂的字体有了鸾翔凤翥的气度。
方才那人虽然形写得不错,可牵丝上全然无有,而且气势瘦弱,只得瘦,却未有一字千金之劲瘦风骨,乍一看不错,但与顾怜幽的放在一起便显得如此单薄,毫无气韵。
牵丝是笔画相连时的书写痕迹,有牵丝时书法浑然一体,熟练大气,毫无刻意之感,似一笔龙蛇天上来,风骨卓绝于纸面。
返璞归真留有牵丝,常常是大家做派。
曾经无数个日日夜夜,是昼玉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就这一笔瘦金,数年苦练已成其中翘楚,常有人求赐字,何况她坐镇中宫十五年,上位者气势磅礴,字随笔者,自然不是众人能比。
在座又有谁,能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气魄。
更何况,教她写此体的昼玉,一笔瘦金本就如其人神清骨秀,山河天子。
可没有人告诉她,瘦金是亡国的字,徽宗亡国,昼玉亦然。
若是她一早知道,绝不学这笔瘦金。
顾怜幽放下笔,那先前挑衅顾怜幽的人便已顿口无言,只是瞠目结舌始终看着那幅字。
这一笔瘦金,恐怕整个上京都无有更出其右者,他竟全然无法相比。
众人鸦雀无声。
谁能想到,顾家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二女儿,竟能写这样一笔老练卓绝的瘦金,朝堂里饱读诗书的学士里都未必有几个能写到这种水平。
和她一比,方才刘公子那字简直就像是个写得稍好些的学生,忍不住拿出来显摆,而顾怜幽,足够做他的先生,却不显不露,若非今日得见,何人能知顾怜幽竟写这样一笔可称绝的瘦金。
原来她竟不是开玩笑的,以她的笔力,说刘公子写得一般,简直是绰绰有余!
那姓刘的公子此刻面上烧得慌,顶着众人目光,悄悄往后退了几步,退出人群中心,只盼着众人少看他几眼。
众人左右相觑,惊叹不已。
“非画却有画之飘渺灵动,非舞却有舞之矫若惊龙,笔力之强劲雄健,恐怕我爹这写了瘦金数十年的人都写不出这份一气呵成,雷霆万钧的气势,这么一看,我爹的字居然过于瘦硬。”
“随手写就就可以如此风流入骨,廷尉家的家教原来这么严…十六岁就能写一手可以流芳百世的笔迹,顾廷尉不愧是朝堂清流之首,这不知要练多少遍,换了我恐怕得被逼疯。”
“方才我还以为顾怜幽要出丑,却没想到她竟玉蕴珠藏至此。”
不仅女子称赞,男子的目光也流连在她身上。
在座人惊异不已,连苏章画都盯着那幅字看了许久,挡着下半张脸的圆扇都忘了拿下来。
与众人不同的是,她看的却是诗的内容,忍不住一遍遍默念那首诗,情不自禁低声赞扬:“好诗…当真好诗。”
众人方才被字惊艳,此刻才去读那诗的内容,可乍读便觉惊才绝艳,不亚于字给人的震惊。
人人称颂这荷花,唯有顾怜幽,反其道而行之,竟可怜这荷花。
『下有青污泥,馨香无复全。
上有红尘扑,颜色不得鲜。』
两句话勘破荷花困境,虽其貌艳艳,却囿于困境。下端困于淤泥不得挣脱,上端的花盏独自迎风送尘,逐渐红颜老去,身不由己。
前两句已是出彩,后两句更是肝肠寸断,点到即止。
『物性犹如此,人事亦宜然。
托根非其所,不如遭弃捐。』
荷花清艳,人人喜爱,人人观之,可荷花毕竟在困境中,无论如何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