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的孩子们无私的爱,都是源于曾经的那些失去。
后来,我们求学,长大,一个个离开她的身边,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去看她。
她那时候已经坐在轮椅上,只能张开胳膊拥抱每一个孩子。
即便如此,她每年过年都坚持下厨包饺子,都没有落掉我们任何一个人的分量。
我们去探望她的时候,她依旧会念叨:“好好学习,好好做人,不要浮躁。”
再后来,她经历了每一个老人都会经历的人生,丧偶、病痛、一场接一场的手术。
我带顾魏第一次回去看她的时候,她一年中已经有过半的时间在医院。
她满意地看着顾魏:“好,好,你我是一直放心的,珊珊呢?那个糊涂蛋,你叫她看人一定要仔细……”
她总是这样,操心完这个操心那个,我们也早已习惯了她这样唠唠叨叨,直到她戴上呼吸机,只能拉着我们的手发出一些语义不明的声响。
我和三三的婚礼,她都没能参加,躺在病床上看猴子带回去的录像,看到迷迷糊糊地睡着,又迷迷糊糊地醒来继续看。
我们每个人都做好了她随时会离开的准备,但是真的到来的时候,都控制不了伤心。
她曾开玩笑说,她不是“英雄的母亲”,却是“英雄的奶奶”,带出来的都是好苗子。如今,她在床上沉睡,摘去了所有的仪器,只剩她自己。
我赶到侯奶奶家的时候,客厅里坐满了人,没人说话。
我慢慢地走进卧室,她静静地躺在床上。
我钉在门口,直到她动了动眼皮,才呼出一口气来。
猴子凑在她耳边:“奶奶,校校来了。”
她毫无反应。
猴子:“奶奶,校校来了。”
一直到第三遍,她的眼睛才稍稍睁开,嘴里含混地发出一点儿声音。
我握着她的手,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已经没有反握我的力气了。
过了一刻钟,猴子轻声道:“睡着了。”
客厅里依旧沉闷,大家来来往往,偶尔压低嗓音说话。
我坐在客厅的角落,腿上摊着一本书,但根本看不进去。
顾魏打电话过来,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我在看书。”
顾魏:“看什么书?”
我有点儿走神,愣了一下,低头翻封面:“看——我的笔记。”
顾魏没说什么,轻轻地“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我盯着空气走神。
不知道走神了多久,余光扫到猴子从卧室出来。
我盯着他,他垂下眼睛,随即抬头,看了一眼墙上挂钟显示的时间。
整个客厅蓦地静默下来。
我的大脑像被泼了一桶白油漆。
我放下笔记,下意识地往卧室走,侯家的亲眷们比我更快地鱼贯而进。
我站在卧室门口。
床上的老人安静地躺着,几乎和几个小时前一样。女人们沉默而迅速地为她更换衣服。
我握着自己的手,蓦然意识到,她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了。
我都没有来得及和她说一声告别。
我觉得嗓子眼噎得生疼,努力把眼睛睁大,可是眼泪还是憋不回去。
猴子握了一下我的胳膊:“你别哭。”
卧室床上的女人们终于有一个绷不住,低低地呜咽起来,接着一个,两个,三个,最后成了小小的一片。
猴子:“走得挺安详的。你们一哭,她又走得不踏实了。”
我抬手抹抹脸颊。
猴子:“回去休息吧。”
我摇摇头。
金石走过来:“吊唁期间事情多,不能出错,明天好多事要你忙,现在先回去休息吧。”
我看着床上的女人们迅速地为她换好衣服,净脸梳发,慢慢散开。我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