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不知自己在浴桶中泡了多久,她的五脏六腑火烧火燎地疼,无论灌多少水都缓解不了这疼痛,皮肤也滚烫得像要裂开似的,若不是全身泡在桶中,她甚至怀疑自己是否会自燃起来。
她意识模糊,在迷离的梦境和众鬼的呼唤声之间来回切换,她梦见夙霞山庄的血海,梦见庄园外的群尸,梦见自己从悬崖上跌落,梦见丁府院墙外朝自己扑来的恶犬,梦见伏尸遍地的怀沙城,一个声音在她脑海中反反复复低语:“杀……杀了他们……全部杀光……”
这声音熟悉而又陌生,明明是她的声音,却像是从另一个人口中发出的——她认识的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每当这声音响起,筑灵丹带进她体内的灵力和残存的少许滚烫暴虐的妖气都会相互冲撞起来,直至两者混合在一起一遍遍冲刷着经脉,这滋味让她痛苦无比,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之感。
在长长的噩梦之间,她也会短暂地恢复意识,不真切地听着众鬼轮流在她耳旁念叨——有时候他们喊她的名字,有时候试图用其他方式将她唤醒。
“……清心如水,清水即心;微风无起,波澜不惊……”有时是浮风星雨在她耳旁念清心诀;
“你这兔崽子快醒醒!老子的仇还没报呢,你就这么一直睡下去,对得起谁!”这是扈飞在用自己的方式呼唤她醒来;
“……那时候幻阳叔叔总是偷偷帮着我们,我们的纸傀儡替身被爹娘识破了,他就教我们用肉傀儡做替身……”清姝在她耳畔说起当年的往事,有时还会对她唱几首小曲;
“阿三,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你快醒醒吧……”阿伟的语气懂事得和平日里判若两人,他的父亲老李则总在一旁提醒张三想想自己的娘亲。
张三在短暂的意识恢复期间最常听见的便是张翠花的声音,她有时候只是在抽噎,有时候则哭喊着:“老天爷怎么这么不公平啊!你大哥二哥走得早,我就只剩下你这么一个孩子,早就说了你不要修什么仙,娘只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娘……”张三并不清醒,但意识恢复期间还是能听见张翠花的哭喊声,她眼不能睁,口不能言,身体不能动弹,只能每次都在心里默默回应。
……
灵力混合着少许妖气疯狂地沿着张三的经脉流窜,伤害着她,却也淬炼着她。她每次醒转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梦境的内容也逐渐发生了变化——她梦见丁府血流成河,丁根嗣面目模糊的尸首在大火中烧成灰烬;她梦见千渊那张方脸上的邪笑变成了恐惧,然后在哀号声中被乱刀分尸;她梦见炽魅朦胧不清的身影被他亲手炮制出来的阴尸们啃食殆尽;她梦见作恶的修士们在战场上被凡人诛杀……在梦里,她漂浮在所有人的头顶,冷酷地看着这一切,无数人的鲜血沿着她的指尖淌下。
“烧死他们……砍死他们……报仇雪恨……”她喃喃自语。
在恢复意识的时间里,众鬼的呼唤声越来越清晰,张翠花停止了哭泣,只一遍遍在她耳边唤道:“阿三,快醒醒……”
……
灵力和妖气已经完全融合,在经脉中的流转也越来越顺畅,她仍然全身剧痛,她的身体和灵魂却已与这些疼痛融为一体,仿佛痛苦是与生俱来的,本就是她生命的一部分。
她那时断时续的梦境也在悄然发生变化——她梦见林秀秀在桐油灯旁纳着鞋底,不时抬起头朝她微笑;她梦见清姝和楚筠并肩立在青棠湖畔,歌声与笛声相和,星雨、浮风和扈飞在一旁沉醉于朱弦玉磬之间;她梦见老李正在对阿伟讲道理,阿伟不住点头,模样乖巧又懂事;她梦见母亲张翠花将一大盘蒲柳鲷端上桌,自己和两个哥哥风卷残云吃了个精光,梦境定格在张翠花温柔的笑靥里。
滚烫的泪珠沿着张三的眼角流下,耳边再次响起呼唤声:“阿三,你醒了对不对?不要再吓唬娘了。”
张三睁开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