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边人海如织,灯火亮得灼目,苏辞眯了眯眼。
有婢女抬上古琴,这就是她的才艺。苏辞净手焚香,在琴前坐直身子。
如画眉眼氤氲在暖黄烛光之中,衬得眉间花钿愈发嫣红,宛如九天神女。
素手拨弦,琴声清鸣入耳,四周蓦地安静下来。
风拂过颊边流苏,苏辞侧过头,视线随之而动。
她漫不经心地瞥过底下的人群,忽地皱了皱眉。
视线又慢慢地转了回来。
定格在一道清瘦的身影上。
他穿着石青色长袍,墨发用玉冠束起。分明站在纷闹的红尘之中,却和周围泾渭分明出两个世界。
像抹孤淡的风。
苏辞抚琴的手久久凝住,隔着茫茫人海,她同他对视。
离得那么远,她也能看见那双深邃的眸里,有明焰烈烈。
半晌,苏辞低眸。
……他不该出现在这里。
纤手掠过琴弦,变了个调。
恰在这时,有星星点点的雨落下。
四周的人小声抱怨起来,有的离开,有的还站着,悠扬琴声缓缓流淌过耳畔。
云羲和的身子蓦地一僵,不可置信地盯着高台上的少女。
燕弋劝他:“殿下,雨势大了,先去避避雨吧。”
云羲和像是没听见一般,眉心蹙起,直直站在原地。
很快,他的头发和衣裳都被雨淋湿。
他却恍若未觉。
夹杂着淅淅沥沥的雨声,那琴音显出了几分哀婉绵长。
看着云羲和显然没有离开的打算,燕弋一咬牙,决定先去找把伞。
琴音转了个调,云羲和不由自主上前。他周遭的人们早就散去,长街和高台间显得空荡。
刚走了两步,云羲和便停住了步伐,指尖轻颤着。
雨帘中,隔着不长的街道,那人就坐着弹琴。
手指弹拨,琴音跳动着,渐渐汇成了一首曲子——
《白头吟》。
云羲和垂下眉眼,满腔清惆郁结,他怔怔地盯着那辆花车,眼角滑落的不知是泪还是雨水。
她竟为自己弹《白头吟》!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
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
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云羲和扶着旁边的推车,蓦地一口血吐出。燕弋恰好赶来,连忙撑开伞,俯身查看他是否受伤:“殿下!您怎么了?”
“燕弋,”云羲和捏着燕弋的衣角,忽然低低笑出了声,“你听见了么?”
“她在弹白头吟,”他的声音倏忽抬高了一些,透出一丝狠意,“她竟然为我弹《白头吟》!”
燕弋心情复杂,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只道:“殿下,别淋雨了。表小姐必然也不想看见殿下生病……”
再后面,便说不下去了。
因为云羲和红了眼眶。
朗月清风的北王世子,泰然自若的北王世子,擅长将所有情绪隐藏在冷淡寡言的面具下的北王世子啊。此刻,像是个痛失挚宝的孩童,咬着牙低声呜咽。
云羲和说:“燕弋,她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