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这茶我亦喝完了,便不叨扰你与姨娘,先行回去了。”
慕惜辞话毕,径直向栖云馆外走去,慕诗瑶见状,下意识喊了一声“三小姐”。
“四姑娘可还有什么话?”慕大国师回了头,笑吟吟地看着面前这半大的姑娘。
“我……不是……这……”绿衣姑娘的舌头打了结,她支吾良久,到底没能吐出个囫囵话来。
她本能地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她又委实不清楚自己究竟该说什么了。
好像什么话都不大对,又好像什么话都不该说。
于是慕诗瑶讷讷的息了声,慕惜辞见此情状,不由细眉一舒,面上笑意愈盛:“四姑娘,平日若有闲暇,尽可来我的浮岚轩坐坐。”
“旁的没有,茶点定然是能管够。”
“……好。”慕诗瑶闻言微怔,柔唇无声翕合了半晌,许久才吐出那一个“好”来。
仿佛除了这个字,她也说不出别的来了。
“那就这样说定了。”慕惜辞颔首,迈出栖云馆的步伐轻快万般,她知道,与似慕诗瑶这般的聪明人打交道时,“尺度”二字格外重要。
她与韵诗不同,后者是做了十数年的侍女,早已习惯了自己“下人”的身份,纵然聪慧敏感,却不大计较所谓的“脸面”,她是未达目的,可不择手段之人。
包括背弃旧主,包括要挟他人。
否则,当日的她,也就不会想着拿慕诗嫣丢失清白、当日又试图买凶伤人的事来威胁她了。
慕诗瑶不一样,她虽是庶女,却到底仍是这国公府中的正经主子。
即便萧淑华不准下人们喊她“小姐”,常年只称一句“四姑娘”,可平日里栖云馆的吃穿用度,照样是府内小姐该有的份例。
可以说,除了无甚机会出得去门、露得了面,生活单调、多了几重束缚之外,仅衣食住行上,慕诗瑶与她相差不大。
加之二叔房中只阮眉烟这一位姨娘,萧淑华又不太待见自己的丈夫,二叔在栖云馆里呆的时间许是比在萧淑华房中更多,阮姨娘这“半个主子”,便与寻常主子亦无甚差异。
甚至因着栖云馆里的两位性情好,愿对下人们施以援手,府中丫鬟小厮们还多敬重她们母女两分。
如此,慕诗瑶定然是极自尊自重的姑娘,再加上庶女身份与诸多束缚带给她的点点自卑,和那股埋在慕氏子女骨子里的不愿屈服……
她的心思,只会比一般的官家小姐更为细腻,而她也会比普通姑娘更在意那份“尺度”。
一旦在她放下心防前先行越了界,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她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开,并将那条路彻底堵死,再不留分毫的缝隙。
是以,此事急不得。
慕惜辞敛眉,其实她今日所说种种,已经是在慕诗嫣的底线上奋力试探了,好在她猜得够准,赌得够对——她果然不甘心就这样,终其一生都被困锁在宅邸之间。
这样一来,因僭越而带来的那点不适之感,便能轻而易举地被震撼与惊诧所替代,纵然她回神后能觉察出这小小的冒犯,也不会细细计较。
——她点破了她的心思,在她面前铺了条全新的路,让她看到了此生的另一种可能。
这比纠结那点微不足道的逾距,要来得重要得多。
小姑娘闭目轻轻吐出口浊气,午时的日光比巳时要烈上不下一倍,她撑了伞,快步踏上了那条来时的路,轻薄的水色裙摆在地上映出一轮浅淡的影。
突然有些想吃灵琴做的绿豆沙了。
慕惜辞攥着伞柄,胡乱想着,临到浮岚轩时,一道肥美的白色身影陡然撞入了她的眼帘,小姑娘顺势抬手一捞,稳当当将那胖成了球的鸽子抱进怀中。
“咕咕——”雪团咕哝着仰头蹭了蹭小姑娘的脖颈,黑豆似的小眼睛里满是委屈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