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躁与惶恐,不安与退却,像是跗骨之躯一般充斥在天井下方的各个角落。无尽的孤独感,仿佛钻进了程东的皮肉里,它们一点一点地啃噬着程东的心脏与四肢百骸,那种感觉冰冷彻骨,又奇痒难忍。
“失败者!”
空寂的天井下,回荡着老人婉转反复的啜泣声,这次痛哭,似乎是老人沉寂了将近百年的第一次宣泄,“失败者!”
他用拳头死命地锤击着地面,泪水溅落,撞击在冷硬的水泥石灰上,像是楼宇之间坠落凡尘的尸首,瞬间炸得四分五裂。
“失败者!”
日色西沉,一对憔悴的夫妻仍然捧着厚厚的一摞宣传页,穿行在硝烟弥漫的街区当中。巨大的黑鸟尖啸着划过天空,路上只有寥若星辰的难民匆忙走过,而每每到了这时,这对夫妻都会想疯了一样拦住行人,指着宣传页上的黑白相片,手舞足蹈地比划着相片里孩子的大小样貌。
他听不见这对夫妻说了什么,但是可以看到相片上的两个孩子。
一个短发女孩,一个剃着寸头的男孩,他们歪着头,亲昵地抵着对方的脑袋,笑得灿若朝阳。
那个男孩是他。
“失败者!”
西部战区的高加索山脉上,持续了半个小时的炮击声终于停止,一个猩红的身影冲锋在前,数万名士兵在声声振聋发聩的战吼中,冲向了敌人的要塞。他看到一个足有几十层楼高的钢铁巨像,在龟裂的山体之中现身,那个红色的身影不出几个回合,便被巨像和炮火的夹攻撕成了碎片。
随后红色的身影在咆哮声中向四面八方射出猩红的肉芽,那些与之朝夕相伴的战友,便在此起彼伏的哀嚎声中,和对方的要塞与钢铁巨像一同土崩瓦解。
那道红色的身影是他。
“失败者!”
意识体暴走,杀死所有同批次受试体的同伴是他。
“失败者!”
组织记忆自由运动,却反被公司大卸八块,扔进垃圾站的是他。
“失败者!”
他的人生遍布着大大小小的失败,在学校,他是个受尽霸凌者的胁迫,刚刚准备反抗,却被学校责令退学的废物;在家中,他是个带着妹妹出走,却反被尖塔绑架,双双沦为实验对象的不孝子;在战场上,他是个屠戮友军的叛徒;在战争结束后,他又是个煽动民众造反,却最终以失败告终的跳梁小丑。
他的一生都是大写的失败,他拼尽了一切,却只是找回了自己一点可怜的记忆,他拼尽了一切,却甚至没有勾起公司对他的任何一丝忌惮与警惕。
对于那个庞大的犹如怪物一般的公司而言,他永远只是个不停地在失败的烂泥里打滚的小丑。
第九十九次握拳,所要面临的,无非是第一百次摔倒罢了。
“生活就是无尽的挣扎与彷徨,每个人都是失败者。你每一次斗志昂扬的拼搏,无非是对着空气挥动拳头,就像是刚才,你和黑潮的殊死搏斗,只是一种自我感动般的表演。”
老人的语气阴沉而忧郁,他苦笑着看向自己的两只手,随后将它们摸向了自己的脖子,握紧,“当黑潮退却,黑暗显露出它的真容以后,所有的拼搏都是徒劳的。浩渺的宇宙之中,太阳也不过只是一抹闪亮的光斑而已……黑暗永存,是不灭的真理。”
【砰】的一声闷响。
程东的一记直拳结结实实地砸到了那团烂肉之上。
无数张诡异而扭曲的人脸,立刻暴发出了一阵蒸汽火车鸣笛般的巨响,音浪顷刻间再度肃清了程东身上的那层漆黑的活体皮肤,他痛苦地伸出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还未等坚持住一分钟,便立刻被这股无可匹敌的力量掀飞出去。
“你是赢不了的。”
老人的脸色酱紫,清澈的涎水从他的嘴角蜿蜒而下,“黑暗永存。”
程东却又一次哆哆嗦嗦地从地上爬起来,用臂弯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