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枧的话犀利且直白,她毫不客气地撕开了所有的假象。
她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老爷子,让他避无可避,躲无可躲。
“仇人?”老爷子低声念着这两个字,看不出神色,只觉得他身上的精气神,一下子被抽走,整个人都老了许多。
“整个北江,有几个人知道周家的主母长什么样子?不被承认,不被尊重,一辈子困在这里,像剪掉翅膀的鸟儿,所有的荣华富贵和她无关,您只看到周家在北江有权有势,却看不到,有一个女人,年轻时候就被剥削了一生的自由,像行尸走肉一样,囚禁在这里。”
云枧看向窗外,那一片一年四季都郁郁葱葱的慈竹,就像一个笑话一样摆在那里。
“是她不愿意要,你怎么知道我不给她?多少年了,她对我心存怨恨,我连她的院子都进不去,而她,不愿意出来。”
云枧笑了笑,“外公不觉得,现在缓和,太迟了吗?若一切重来,您还会如此吗?”
老爷子眸光一闪,时间好像回到了很多年以前,他路过那个破烂的曲馆,看到一个匆忙的背影,欢快而充满生命力,让他这种生活在高墙深院里的人,都移不开眼睛。
那时候他想,这个人如果在他身边,该多好。
想想他这一生跌宕起伏也失败透顶。
到头来,拥有再多的财富,可他总觉得缺少了一点什么,如今回想过去,或许人老了,想开了,从前想不通的事情,竟然都有了答案。
他生来富贵,却缺少同理心,他崇尚最高的道德标准,却忘了对自己执行。
他想将路边坚韧的野草移栽回高墙深院,却忘了给它浇水,晒太阳。
“如果能重来,我不会再强迫她,终究,是我做错了。”
云枧转过头看着老爷子,她没想到,傲娇一生的他,有朝一日,居然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可我不会和她离婚,云枧,这一点,我永远不会让步,你去看看她吧,如果她不喜欢这里,我会在外面安排一栋别墅,让她过去生活,我也不会安排其他人,如果她不想呆在国内,国外也可以安排,只是她不通外语,又不曾去过国外,这对她来说很危险,这些年她和社会脱节,需要很长时间去适应。”
云枧再次惊讶。
“您说的是真的吗?”
“我没多少日子可以活了,不过你放心,斯忱是个好的他以后接手周家,不会苛待任何人。”
这一点,云枧当然清楚,整个周家,她能信任的人,也只有周斯忱和周季昀。
“我会让管家把房子的资料送过去给你,你帮她挑选吧,院子大一些,她喜欢种花。”
云枧深深地看了眼老爷子,他好像真的想通了,目光都变得温和清明了起来。
“去吧,去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她会非常开心的,能离开我,是她这一生最大的愿望,除了离婚,我现在什么都可以满足她。”
云枧没说话,起身离开。
她走后,管家进来看着正在发呆的老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
“先生,您真的要让夫人离开吗?”
“我总不能在死之前,都被她恨着,周聪,玩弄他人感情之人,没有好下场,也就是最好的例子,阮慈恨我之深,我最清楚,江亓说得对,我这人儿孙满堂,却情感淡薄,能够善终,却没有善缘。”
管家想说什么,可看着苍老的老爷子,所有话,都堵在喉咙,再也说不出来。
——
云枧来到善堂门口,没有迟疑,直接推门而入。
老夫人看到云枧,并没有惊讶,她如以前一样,依旧在佛堂诵经跪拜,慧姨在厨房忙碌,看到她笑了笑,又指了指老夫人,云枧意会,笑着冲她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