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小庆没有理会佟童的悲哀,只听到他要为自己报辅导班,她便特别开心。但她并没有流露出特别感动的神色,而是颇有几分“理所应当”。
聪明漂亮又高傲的女孩子,很难将这点小恩惠看在眼里的,虽然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佟童的窘境。
佟童一个月的生活费只有五百块,其中三百块是街道发的,还是老牛媳妇尽力帮佟家争取的;两百是学校发的,是上一任班主任老范帮他解决的。
佟童最不愿贴上“贫困生”的标签,他不愿拿着一纸文件,低三下四地找各种人签字。他更不想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来,连吃一碗五块钱的牛肉面都要看人脸色。
他不想念书,老早就动了辍学打工的念头,但他偏偏又是老牛和他媳妇重点关注的对象,也是学校重点关注的特困生,他是不可能退学的。
低保是发给佟奶奶和他儿子的,佟童没有插手,所以也没有觉得自尊受到伤害,但学校的补助,他是万分不想拿的。老范让他申请,他将头摇得像拨浪鼓:“大不了就吃土,才不要被人同情。”
“有些土你还真吃不起!”老范又急又气,威胁道:“你要是不申请,我就联系福利院,让他们把你接走!反正你奶奶和你养父身体都不好,你又未成年,你就老老实实去福利院待着吧!”
“去就去,反正哪儿也关不住我,我正好去南方打工。”
那时佟童还是很高傲的,而且(自以为)很潇洒,可是他把老范给气得够呛。老范还是挺有良心的,他没让佟童办手续,而是自己跑前跑后,帮他办齐了各种材料。都办好了之后,他将一张银行卡扔到佟童面前,粗声粗气地说道:“你小子欠了我一个大人情,以后记得还。”
老范很讲义气地帮他保守秘密,佟童很感激他。他原本没打算用卡里的钱,但是奶奶病情突然加重,他连饭都吃不上了。他还死要面子,不跟任何人求助,结果小小年纪便体验了一把饿到低血糖的滋味。大早上起来头晕目眩,他却不知道“低血糖”,以为自己快要死了,求生本能让他取了一笔钱,时隔好几天,第一次吃了一顿饱饭。那时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并不是非常有骨气,他还是会向饥饿和贫穷低头的。
青春期的男孩子总是在跟饥饿做斗争,佟童的生活条件并不好,但他的个子蹿得很快,饥饿就越发严重。他越来越依赖各方给的补助,他怀疑自己真的没有尊严了,因为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吃饱饭,活下去。他有着“校霸”的偶像包袱,生怕别人瞧不起他,然而知情的老师朋友都很有默契地为他保守秘密,让他不至于丢了面子。
佟奶奶的儿子大概有四十岁了,病弱无力,基本没有劳动能力,在码头附近的船厂打零工,偶尔才回家一趟。在佟童印象中,他年轻时便佝偻着腰,眼珠子很浑浊。他几乎没笑过,也不发脾气——也有可能是没有力气发脾气。他总是蔫蔫的,像死了半截。
听奶奶说,当初决定收养佟童时,她儿子罕见地大吼了一通:“连自己都养不活,哪儿能养得起这个小崽子?!你收养他,那他叫我哥,还是叫我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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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他二十出头,佟奶奶不顾他反对,还是把佟童带回了家。再后来,他遇见了一个女人,在外面租了一间房,还有了个儿子。佟奶奶却很厌恶,她坚信那个孩子肯定是别人的,她儿子被那个女人给骗了。
后来老佟生了一场病,老婆孩子便跑了。他想把他们追回来,可是有心无力,还未动身便又大病一场,从此他更加阴郁了,不愿意面对流言蜚语和冷嘲热讽,几乎在码头安了家,逢年过节才回来看看他老娘。
佟童喊他“老佟”,他咕哝了几句,说他没教养,但好像也并不是很在意。佟童上次见到老佟,还要追溯到几个月前,佟奶奶突然去世那天。在操办母亲丧事时,原本就半死不活的老佟更是像一截枯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