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仁泰往常混浊的眼神此刻无比锐利,然而他始终没有在裴越脸上发现心虚和忐忑,最终只得正色道:“中山侯位高权重,当以社稷安稳为念,切勿学那等狡诈小人暗中搅动风云。” 到了如今这个时候,敢这样当面教育裴越的人寥寥无几,偏偏裴越敛去浑身锋芒,在一众重臣的旁观或者注视下,风轻云淡地说道:“谨遵大人教诲。” 黄仁泰似乎一拳打在空气里,沉默片刻之后,无言而去。 “走吧。”谷梁适时开口。 裴越颔首侧身,示意谷梁先行,然后缓步走下台阶,穿过宫前广场,泰然自若地离开这座恢弘巍峨的皇宫。 …… 东城,兴业坊,莫府。 “……御史大夫说出详情后,陛下心中震怒,却不曾直言训斥,只批以‘很好’二字,随即起身返回后宫。二皇子跪坐于地,口中高呼‘父皇’,其声哀绝,又似有泣血之音。” 左庶子吴存仁正襟危坐,望着藤椅上身形瘦削的老人,恭敬地说道:“恩师,这便是今日朝会的始末。” 在去年末那场朔望大朝上,他从翰林检讨擢为左庶子。这是太子属官序列中非常重要的官职,主掌詹事府左春坊,可类比朝堂上的东府参政。虽然官路通畅前途一片光明,吴存仁在老人面前依旧恪守门下之道,不敢有丝毫逾越。 朝会上的事情很多,纵然吴存仁删繁就简,也足足花了半个时辰才讲完。在这个过程中,当朝左执政莫蒿礼几度微微闭上双眼,看似略觉疲惫因而养神,吴存仁却知道自己的恩师在考量某些细节。 片刻过后,莫蒿礼轻轻一叹,道:“对于二皇子来说,这是最坏的结局,亦是最好的结局。” 吴存仁赞同地道:“恩师所言极是,没有陛下的认可,仅仅依靠朝中部分大臣的支持,他很难登上储君之位。如今他虽然丢了脸面,却也没有犯下不可饶恕的死罪,往后总能维持亲王之尊的身份。” 莫蒿礼轻轻摇头,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这个关门弟子,悠悠道:“今日之局,本就与二皇子没有任何关系。” 吴存仁微微一怔,不解其意。 在他看来今天这场朝争并不复杂,裴越利用出售名下产业的机会诱使二皇子入局,然后主动卖了一个破绽,给了对方希望和反击的机会,最后凭借极其强烈的先后对比,对二皇子的形象造成无可挽回的打击。 双方的一举一动事后看来都不出奇,只是明显裴越棋高一着,而且二皇子自身破绽太多。 为何莫蒿礼要说这件事与二皇子自身没有任何关系? 他按下心中疑惑,诚挚地道:“弟子愚鲁,恳请恩师指点。” 莫蒿礼微微颔首,随即平静地说道:“谋局者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手段,虽然中间发生了一些阴差阳错的变故,但他们的初衷大抵一致,那便是毁掉二皇子承继大宝的可能。” 他苍老的面庞上浮现一抹古怪的神情,轻叹道:“皇子的身份贵重无比,可是放在这件具体的事情中,他与那些平凡普通的芸芸众生没有区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