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
许久之后,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从干涩的嗓子中挤出来,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
“我未入监察司以前,在月山寺生活了十几年,每日跟随师父练武礼佛,也曾几次随寺中师兄弟下山,救济一些因天灾人祸而家破人亡的可怜百姓,自诩也是见过人间疾苦的。师父曾说过:人心总是善的,只是因为各种原因,让人心蒙了尘,走上了歧途,我辈修行之士,当以为世人拨开迷雾,使天下人人向善为己任。可我入了监察司后,却发现师父所言有误。我用半年时间览遍司中案牍,并亲自调查验证了一些案牍中所载事项,发现这世间并非人心向善,贪嗔痴慢疑,财色名食睡,这五毒五欲,让世间百姓终其一生都在其中打滚,心甘情愿被束缚,成为它的奴隶。更有甚者,为了一己私欲,不择手段,不讲道德,将世间律法践踏脚下!公子,你说,这样的人间,还有救吗?”
百里青衫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崇苍大师从小给他树立的信念轰然崩塌。
甄蒙沉默不语,他抬头望向南方,那里是甄家庄的方向。
又转头望向西南,那里是京城的方向。
许久之后,甄蒙收回目光,坐在百里青衫对面,望着脚下愣愣出神。
又过了许久,他才迟疑着开口道:“我呢,生于富贵之家,从小锦衣玉食,不知饥寒,我随我爹从蒙州到京城,这二十年来,见过瘦骨嶙峋,衣不蔽体的乞儿饿死在街头,见过年迈的老妪冻毙于风雪,我曾经给过他们银钱,给过他们食物,可他们依然摆脱不了死亡的命运。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错的究竟是他们,还是朝廷,或者说是这个时代?我不知道。但我觉得,我们不能因为世道如此艰难而自暴自弃,尽管庙堂之上贪官无数,可还是有张九章那种甘愿为百姓捐躯的庙堂清流。尽管世间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可还是有张胜利那种甘愿冒着风险,给素不相识的我们一家一条活路的良善百姓。他们就像无边黑暗中的火炬,将冰冷的世界照亮。所以我相信,你师父说的并没有错,人心向善,只是蒙了尘。你我虽只是凡人,可有一分力,便可使一分力,如若将来如你我一般的人越来越多,如张九章和张胜利一般的人越来越多,这样的人间,可还值得期待?”
甄蒙越说眼神越明亮,神态越坚定,他不由想起前世读书时,折磨他多年的鲁迅先生一句名言,那是他能记住为数不多的鲁迅金句,于是他豁然起身,朗声说道:
“愿大武百姓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此后如竟没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
百里青衫双眼逐渐有了神采,本已心灰意冷的他逐渐重燃了希望,他呆呆的看着甄蒙,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这个人了。明明武学天负却天生神力,明明从未读书却胸有沟壑,明明诗书传家说话办事却极接地气,如今,更是说出这句另自己振聋发聩的豪言壮语。
百里青衫毫不怀疑,这句话若是传到天下读书人耳中,不亚于巨石投湖,必会惊起一阵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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