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失居里面真是个好去处,太守姑母并不挑拣出身,各形各色什么样人都有,而且只要有本事,事情也没有那么劳累,反而还有许多空闲。”晚饭时分郑摆坐在桌前,也顾不上吃饭,兴冲冲地与田娘子说道。
“吃饭。”田娘子没显出什么情绪来,只是往儿子碗里夹菜,并不回他的话。
“我听说如果是读过书的,若还想读,甚至可以借太守的书阁使用,就算只是不失居里的藏书也都比寻常人家多上许多。”郑摆仍旧滔滔不绝。
“在哪里读书不是读,娘又没少过你买书的银钱。”田娘子脸上也没了往日的模样,明显是不高兴了。
郑摆知道不能明着说,只好又劝:“所以我更觉得合适,若是少了这些笔墨支出,母亲也能少做些工。”
田娘子先是闷声吃了几口饭,随即才道:“咱们娘俩自己过的挺好,不仰仗外人。”
“这才真是靠自己,我自己挣得的工钱,吃着饭心里也踏实。”郑摆再争。
“你现在吃饭不踏实了?少你一顿饭吃还是少你一件衣衫了?娘辛辛苦苦拉扯你长大,就图你能走个正道。”田娘子一时情绪上来,说得急促了些,随即又缓和道,“你安心读书,别再想这些旁门左道,我儿这么聪慧,早晚可以出人头地。”
田娘子虽然压住了情绪,可郑摆却终于憋不住了:“这如何不是正道?偏就只有入他郑家的门才是正道?”
“你是郑家人。”田娘子又将这句说过千百遍的话重说一遍,到底还是没发出火来。干脆连饭也不再吃,自己坐回到里间,不知是哭还是叹气去了。
郑摆脾气也拗上来,也不去劝,迅速把饭吃了,问了句“母亲来吃吧”,田娘子便径自出来,也不吃饭,只动手收拾起碗筷来。郑摆想要帮忙却被她叱了一声“读书去”,便也只好回房了。
昨天那些贵人们的不请自来不只让郑摆动了心思,田娘子也从里面看出了一些希望来。
自从十八年前离开郑家到如今,郑交只来找过两次,大多时候都是她自己躲在角落里悄悄去看他,近几年却连去也不敢去了。甚至“回郑家”这个她常念在嘴边的笃定的盼望,也逐渐连自己都怀疑起来。
可昨日郑交自己找上门来,总算是被她等来了一点希望。
过往的事郑摆虽然不甚清楚,但自然认为自己母亲是没错的,但田娘子自己觉得,当日虽然是郑交行了不轨,可自己心里确实怀了心思,也确实做出了引诱的行为。
心里面固然知道这样不对,但那一点登堂入室的希望和一时的兴起,把其他心思都盖过去了。
纵使她对郑交是真心倾慕的,却因为那时那刻这样的心思,自己与自己纠缠了许多年。
当时她只是在郑交书房里伺候的婢女,若寻常时候出了这档事,说不定真会被纳入房中。
可偏偏郑交当时并未婚配,又刚与定宜那边的一户大族议过亲,正妻未过门,先带着个奴婢出身的妾,这妾还有了身孕,原本就是郑交高攀,如此一来恐怕这亲就说不成了。
他郑家六房还指着这门姻亲在族里面重新立身呢。
那之后,郑交的生母就将田娘子赶了出去,然而郑交到底心里有愧疚,便亲自给她安排了这么一个院子,又交代府中给一些缝补裁剪的营生。这才勉强让这母子俩不至于露宿街头。
但自那以后,除了郑摆出生时郑交露过一面,见她辛苦又见是个儿子,当场心软下来,说要回府中商议让她母子二人回郑宅居住,让儿子姓郑也让她有个名分。
然而当时信誓旦旦,可郑交自从那日回去后,往后十八年就再没出现过。
田娘子心里体谅过无数他的难处,但那日一句“你们是郑家人”便就成了她长久的心结和唯一的盼望。
可是郑摆会说话时,郑交不见,田娘子觉得孩子尚小,或许懂事了讨人喜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