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容栀再次走进医务室,里面已经换了模样。她被医生模样的塞拉维尔浑身消毒,然后套上手术服,推了进去。
她眨了眨眼。
就这么一会功夫,医务室的里间已经大变样。她看到了巨大的培养皿联结着一台电脑,密密麻麻的管子摊在四周。
容栀走进房间,围在陈老爷子四周的医生动作一停,齐齐抬头看她。
他们正在把细如发丝的管子一根一根插进陈老爷子的头顶。
每个人的手上都是血。
容栀一瞬间头皮发麻,但她自己当年也是躺在手术床上的人,于是强迫自己注视着众人的动作。
众人只是被打断一瞬,见容栀见惯不怪,就沉默着,继续手上的工作。
陈老爷子意识清醒,双眼转了好几圈,看见容栀,一霎不霎地瞪着她,眼中满是恐惧和哀求。
但是他不能动,也不能出声。容栀沉默地看向旁边,仪器上已经开始呈现出意识的波动,曲线有一段大起大落,看来正是自己进来的那一瞬间。
没人和容栀说话,容栀不知道他们要她进来做什么,就默默地站在一边。
一个错眼,仿佛躺在床上的人是自己。
痛。
剧痛。
细细密密的剧痛仿佛万虫噬咬,她真的恨不得昏过去,一了百了……
但她不能。
密密麻麻细如发丝的管子布满整个房间,以她的头颅为圆心,蔓延向治疗仓的四面八方。她被固定在手术床上,稍稍晃动,便牵动所有的引线碰撞,如同闷声作响的风铃。
头顶的光圈刺在她的眼中,她的意识从未像此刻这样清醒过。
无数机械臂在她头顶嗡嗡移动。
没有麻药的手术,不断施加的痛苦。在主脑探测到她的意识濒临溃散的边缘,就给她电击。
她的意识越来越清晰。她逐渐回想起诸多被遗忘的小事,想起童年的每一天,每一天的风吹拂在脸上是什么滋味,时而的雨落在舌尖又有几重味道。
她的感官逐渐敏锐,她的意识仿佛脱离了人类极限的桎梏,变得无比清晰。
痛。
剧痛。
手术室内没有风,手术室内也没有人。只有被全封闭的治疗仓。机械臂缓缓摆动,带起空气中透明的漩涡。
她看见了透明的漩涡。
她闻到了额头被电流烧焦的味道。她的意识是如此活跃,却被禁锢在一具人类的血肉之躯中。机械臂落下来,银光刺痛了她的眼睛,她生理性地闭眼,眼泪掉下来。
随着额头一凉,她从机械臂表面的发光中看见了自己的浸泡在血水中的脑子。
暴露在空气中的脑子呈粉白色,上面连接着无数细密的丝线,细线的另一端牵着管子。
意识的触角主动卷上一道道纤细的管子。管子里有浅浅的液体,意识浸泡在液体中,循序而上。
另一边,显示屏上的代码却疯狂刷动起来。
不知为何,她却松了一口气。她的意识终于突破了那层脆弱的骨,无限蔓延向四方。她膨胀着,无线扩散与无限覆盖。
自由?
她急不可耐地扩散这,然后触及了边界。
她的意识撞得治疗仓砰砰直响。
治疗仓摇晃起来。
下一秒,治疗仓突然闪烁起来,时断时续,无数警示灯啸叫起来,紧接着,无数机械臂就像藤蔓一样,把那艘小小的治疗仓一层又一层卷起来,直到包裹成小小的一团。
这小小的一团在无边无垠的数据的海洋中。
哪怕在超越了所有极限的尽头,也是黑暗和数据。
很快,这小小的一团颤动起来,在无边无垠的数据海洋中摇晃着,颤抖着。
闪烁着,模糊着。
她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意识到自己在哪里。她意识到,要想超越永恒的桎梏,需要放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