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2月7日,壬戌狗年,腊月廿五。
晴。
红宁县城北大街逢集。
大清早的,附近七八个乡镇公社的人们拖家带口的赶来,有拖拉机,有牛车,有马车,更多的则是简陋破旧的驴车和架子车。
看得出来,这些人应该都是大半夜出发,很多人的头发、帽子和棉衣都落了一层白霜。
人山人海,熙熙攘攘。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骡马牲口的膻腥骚气。
街道两边几家国营食堂、饭馆的门窗里,热气蒸腾,木柴和煤炭燃烧后的烟火气儿,加上饭菜调料的味道,闻着挺香,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酒香。
这种味道,将在二三十年后消失不见。
对了,还有街道两侧的药材、蔬菜、牛羊肉、猪肉、香水梨、糖果和茶叶的味道,很粗糙,却很好闻。
放眼望去,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男人们大致只有屎黄、深灰、劳动布蓝等几种颜色。
妇人们略微好点,大致有大红、大绿、劳动布蓝和蓝底碎白花几种色彩。
偶尔夹杂几种其他颜色,一看就是城里人,穷嗖嗖的,二不拉几的,喜欢伸长了脖子、一脸骄傲的甩一下小分头……
“穿的确良衬衣和裤子的,一般都是干部,或者,是厂子里的宣传干事。”
“旧棉袄,大裆老棉裤,留分头,戴狗皮帽子的,肯定是乡镇公社来的混子。”
“穿一套劳动布的,不是水泥厂工人,就是白龙江林场那边的装逼犯。”
“瞧见没,那个小分头,破西装,喇叭裤,戴一副蛤蟆镜的,肯定是上省城、下广州、闯过上海滩的王满银!”
陈春年裹一件军大衣,蹲在供销社粮油副食门市部的台阶上,指点江山,教陈雪晴、姜红泥二人‘识人之术’。
“谁是王满银?”姐姐陈雪晴突然问道。
“王满银、呃,王满银是个二流子,是孙少安孙少平孙兰香的姐夫,孙玉厚老汉的女婿。”
陈春年挠着后脑勺,说了半天,他愣是想不起来王满银媳妇叫啥名字。
哎,眼下才1983年,路遥老师在干嘛呢?
赶紧把《平凡的世界》写出来,好让咱这个下九流的厨子,在赚钱之余,也有个学习文化知识的途径嘛……
“小年,我发现你最近有点不对劲啊。”
陈雪晴瞅着陈春年,眉头微皱:“你说的好多人,好多事,我咋听都没听过?”
陈春年撇一撇嘴,甚是嫌弃的说道:“谁让你不好好念书的?跟你这种没文化的人说话,真累。”
于是,不出意外的,他被老姐一脚踹下台阶,直接摔了个仰八叉。
陈雪晴哈哈大笑。
姜红泥一脸关切,赶紧跑下台阶搀扶陈春年,低眉顺眼的像个受气包小媳妇:“哥,摔疼了没?”
陈春年黑着脸,嘀咕一句:“快疼死了,赶紧抢救,你不是学过医嘛。”
姜红泥沉默一下,咬着嘴唇,闷闷说道:“我学的是兽医,只给生产队的驴看过病。”
陈春年:“……”
瞧瞧,瞧瞧陈雪晴干的好事!
她怎么做到的,骗的姜红泥这个小泼妇死心塌地,一心一意的要给陈春年当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