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市井酒肆中的熟客,整日喝得醉醺醺,时常被人取笑的落魄读书人,竟似是没喝酒,面上也不见丝毫醉态。
其人双目清明,笑意不减。
顾盼间,自有一分莫名高远的气质。
“府试渐近,想来以沈公子的才学,到修文府中,也能考个秀才案首出来?”
“不敢当。”
沈言略一自谦的同时,快步走到树下。
“少年意气,风尘翕张,何必太过妄自菲薄呢?”
王夫子唏嘘的同时,摇了摇头,继而收敛起笑意。
他肃容正色道:
“先前我问过你几个问题,今日却还有一问。”
沈言不明所以,却仍是执礼甚恭道:
“先生请说。”
“那好。”
王夫子背负双手,陡然间,一股渊渟岳峙般的巍峨气机从那不算高大的身体中爆发出来:
“我且问你,你想当个状元吗?”
可随即,这位中年文士的气势便衰弱了几分,眉宇间,更显露出些许窘迫。
其人苦笑了一声:
“不必急着回答,说起来,有些事情还未同你讲清楚。”
他连连摇头,继而坦然说道:
“我名王华。
“江南沉溪学派一脉嫡传,景皇六年的状元,现为龙场书院山长。
“修为......就算四品半好了。”
“四品半?”
少年适时插言。
“曾经入过四品。”
王夫子叹息了一声:
“后来因为种种原因,跌落了下去,心境便有了瑕疵。
“身体上的旧伤,即便治愈得七七八八,却还是不能再进一步。
“不过......”
这位半步四品,身形却稍显落寞的儒家修行者,先皇在位时亲点的状元,此刻竟格外诚恳地说:
“我考中状元时,年龄并未长你太多,沉溪学派历代传承的,也并非空谈误国之学。
“如今我担任龙场书院山长,于仕途一道,并无可能给你太多助力。
“唯有几卷书,一点点学问,作为书院山长、同时也是你等的先生,为师固然会倾囊相授,可私下里,却还是想问一句......”
“沈言,你愿不愿意,称我一声老师呢?”
小街上。
少年只犹豫了片刻。
他虽然不曾与这位王夫子、王先生朝夕相处。
可无论是书院的四书堂长张子谦、五经堂长吴益,亦或是同窗好友高明扬、黄澈等人,乃至这位形容落魄的读书人旁敲侧击时的样子,给他留下的印象,皆不坏。
更何况。
王夫子曾入四品,修为之强,实为少年平生仅见。
其人又是景皇六年的状元,学问之高,也远非沈言此刻所能企及。
而这样一个人,却是在用一种近乎卑微的态度,来求自己拜他为师。
甚至。
无论自身是否答应,这位王先生,都已经给出了将其所学倾囊相授的承诺。
又何其令人动容?
即便自己是一位天生文曲星。
可我这个天生文曲星,难道不是肝技能送的吗?
还有什么值得顾虑的呢?
于是。
青砖铺地的小街上。
沈言执弟子礼俯身:
“见过老师。”
老师而非先生,这一言出口,师生名分就算是定下了。
“好,好,好。”
王夫子一时欣慰,颔下半灰半白的胡须摇晃,接连说了几个“好”字。
继而,他伸手将沈言扶起,嗓音温和道:
“今日你既然拜在我的门下,些许虚礼,不值一提,事后总可以慢慢补上。”
“话说回来。”其人眼眸微微转动,“你会不会饮酒?”
沈言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