莳风不知道自己是何时被柳行隐从水里捞起来的，她睡得极沉，一点动静未曾听见，以至于睁眼发现自己回到了柳行隐的屋里时，她还以为自己在梦里。
天是黑的。
屋里不曾点烛火。
但溶溶月色铺展入户，将屋里一切陈设都描摹出来，连柳行隐的呼吸声也未曾逃过。
冷淡的光敌不过他每一声轻盈的喘息，丝丝缕缕，泛着暖意，无法抵挡地钻进耳中，让莳风产生自己此时并非为刀的幻觉。
那一点点说不清的声音挠着她的耳廓，回转翻涌之后不停地寻找可入侵之地，试图钻进她意识最深处，逼得她不得不去审视声音的根源。
柳行隐合眼躺在床上，双手很规矩地放在身前，莳风凝眸注视片刻，很潇洒地评价：“跟死了一样。”
在她眼里只有死人才会这样睡觉。
不，不是睡觉，是意识消散肉-体消亡，一切都在侵蚀之中渐渐腐烂。
一个人，但凡是活的，此刻就应该睡得四仰八叉，头尾颠倒。
柳行隐是什么人？
他是假仙，也算是个半仙，他不是人，所以睡起觉来像时时刻刻都像要驾鹤西去一样，叫莳风看来只一个“滑稽”可以形容。
她收回视线，在黑暗中无声地思索着，刀锋闪烁着凛冽的光，像在提醒着她什么。
忽然，她乘着月光而动，不动声色地靠近柳行隐，尖锐的刀锋抵在他的喉间，只要轻轻用力，眼前之人就会被他的爱刀一击毙命。
莳风幻想着那样的场景，一刀下去血液飞溅，身首分离，再好看的脸，也要被乌血所辱。
那样子实在是有点残忍。
她又有些犹豫了。
不得不说，这人模样上乘，万剑仙山几千年仙史，出了无数斩魔问道的修士，形形色色，千奇百怪，只有柳行隐一人，是照着黎民百姓心目中的神仙长的。
他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站在那里，便有无数人伏地跪拜，高呼神仙下凡。
一想到这，莳风心里顿生厌恶。
神仙，令人作呕的神仙，她残存的记忆几乎被他们丑恶的面容填满。
妙嫣和阿枞常责备她忘记前尘旧事。
问起碧水间里发生的种种，她总说自己记不得了，提及自己身世，她亦说不清。
唯一记得的，是师尊死的那日，她从望天城赶回碧水间，看见仙门百家七十二仙设下天元灵杀阵将师尊困死其中，阵法催动，山峦草木尽毁，碧水间不似往日。
她连师尊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至于后面如何报仇，如何杀尽七十二仙，斩断万剑仙山千百年的灵脉，致使他们元气大伤，后继乏人，到今天只出了柳行隐一个还算说得过去的奇才，常年受魔域威胁，这些都不重要。
因为不论她怎么做，师尊都回不来了。
莳风渐渐清醒，但仍是糊涂，她知道这一切与柳行隐毫无干系，师尊死的时候，他还未曾踏上这条修仙之道。
可一想到他是万剑仙山的靠山，恨意便如潮水般不受控制地涌来。
莳风狠下心，决定速战速决，杀了柳行隐，就像当初她杀了那些欺世盗名的“神仙”一样，将万剑仙山最后的希望彻底毁灭。
没了这个威胁，就算她死了，妙嫣和阿枞在魔域应当也能高枕无忧了。
“去死吧。”
她冷静地看着柳行隐，暗暗压下刀锋，准备下一刻就与柳行隐一起魂飞魄散。
然而，外边不知为何响起一声惊雷，打断她的动作。
莳风从掩着的窗户向天边看去，外面月色正好，偏偏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又一声响雷落下，惊得她心里咚咚打起鼓。
是有人在突破？
蓄好的灵力如涟漪般翻滚着散开，莳风抚了抚心口，那里并不像往常听见雷声那般跳动不止。
如今都不做人了，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