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有疑虑,但他也知道,那钟公子断不会躲着他,一走了之完事。
他先去了相逢客栈,订了几间房,等一切事都了结了再启程。老太师他们已经先行一步南下了——不过以他们的脚程,最后谁先到还不一定呢。
他终于有机会独自带天水月出游了,就似寻常眷侣那般。他带着天水月去了他办的学堂,又想像平头百姓一样去盐场买盐——他们两个,是都没做过平民百姓的。
这几日过得甚是快活。
却也过得飞快。
第一个来相逢客栈见他的,是谢敬。
谢敬似是知道他这是“微服私访”,替他着想,也没有把动静闹得太大,捂得严严实实地进来,连扶渊都差点没认出来。
“大人想好了?”扶渊笑到。
谢敬也笑,却摇了摇头。他这辈子没跳出功名利禄的坑,如今却想明白了:“下官舍不得玄山,再者,拖家带口的,也不方便。到了帝都,又是人不生地不熟……”
谢敬又摇了摇头:“上神,下官不走啦。”
“都随你。”扶渊也意外,不过还是道,“待我禀明太子,叫他赏些别的给你就是了。”
“多谢上神,”谢敬起身,一揖及地,“那便有缘再相见了。”
第二个来的,是钟公子,也就是私出封地的西宁王钟离宛。
扶渊猜他这段日子大概是在刘意身边缠着的,就顺口问了一句他那边的事务如何。钟离宛却不大懂这些,敷衍两句便过去了。
扶渊便问他今后行程,钟离宛不急着答,反倒问他:“上神是不是盼着刘意来你这儿呢?某却觉着,他不会来了。”
“公子这话什么意思?”扶渊挑眉,他不是很喜欢有人把他心中的想法这样大喇喇地说出来。
“上神是想收幕僚,可刘意是读圣贤书长这么大的,又从小跟着文山殿的那位二爷——”钟公子像是察觉到了他的不爽,却还是无所谓地笑了笑,“你觉得,他会心甘情愿地跟着你么?”
“他无所谓,”扶渊嘴硬道,“不过是他师父托付我。公子你呢?可愿与我一道南下?”
“我有的选么?”钟离宛苦笑。
“你来玄山是为了帮我的,我没有以怨报德的道理。”扶渊道,“是去是留都随你。说实话,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再帮我一程,我没去过南边儿,也没做过生意——我想,你是走江湖的,多少能懂点儿吧?”
“还有件事儿……我也想奉劝公子一句。”扶渊话头一转,笑意盈盈道,“刘大人那边,公子少去招惹的好,他若是能想开,那就是想开了;若是想不开,那旁人怎么说都没用。”
“上神也太记仇了。”钟离宛抓抓头发,“那咱们便一同南下吧,我正好也想去江城看看。”
谈妥了,钟离宛便要回去了。扶渊亲自送他下去,临走时钟离宛还对他说什么江湖险恶,要他小心。
扶渊便道,他这是去做生意,又不是混江湖,你别把仇家引来就行。
钟离宛却道,生意场要比江湖更险恶。
扶渊没再说话了,钟离宛一个不干正事的藩王,哪里知道这世上最险恶的便是庙堂之高呢?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