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走钱米,再把受灾的百姓困在这里,等人死了,再上报朝廷就是。
可在扶渊看来,这却不是一件单纯的贪墨事件。在找到钟离宁她们之前,他们一行人已经经过了两个这样的结界,灾民们大多饿得发昏,心神不稳,最易受邪。
必然是前段时间,他“强征暴敛”,惹下的祸端。
“宁儿,你放心,今日之事绝不会善了,哥哥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熟悉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钟离宁哭得更凶了。
扶渊剥夺了她的视觉,使她的眼睛更为灵敏,她甚至能听到冷刃从血肉里抽出来时那种令人牙酸胆寒的声音。
“小渊哥哥你放开我!”钟离宁自然是拗不过她,情急之下,小丫头竟然咬了他一口。
“小兔崽子你——!”扶渊手一松,钟离宁便真如兔子一般窜了出去,她最初跑得很快,经过那些尸体时,她试图绕过,却又险些被绊倒,终于,她跌跌撞撞地,来到了钟离宴身前。
“宁儿,你这是做什么?”钟离宴端坐马上,低头看着马头前那个鬓发散乱梨花带雨的小女孩儿——他记得宁儿怕马,从不敢靠近。
“求皇兄放过他们吧!”钟离宁跪在他面前,“他们——他们什么也没做错啊!”
“可我放过他们,他们会放过我吗?”钟离宁从未在她二哥口中听过这种语调,一时也不由得怔住。
扶渊和钟离宴都是上过战场披坚执锐的人,他们动杀伐,决不能手软。
“哥哥,可他们不是你的敌人啊,他们是你要保护的人!”豆大的泪滴从钟离宁眼角滑落,砸在地上,混进血泥里。钟离宴心里突然有了一个荒唐的想法:钟离宁就算是哭,她的泪也要用重华宫里的金盏盛着的,洒在这里,他为她不值。
“你回头看一看罢,”钟离宴道,语气又变回了那个有时会嫌她烦但会一直照顾她的哥哥,“你回头看一看,你护着的人都是什么样子。”
钟离宁木然地回过头去,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看见血肉横飞的惨状。她喉头哽住,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只有泪水——又苦又涩的眼泪,止不住地夺眶而出。
“你们……你们停下吧……”一开口,已是泣不成声。
习妍抬袖,她已经看不下去了。
扶渊亦是不忍,他想把钟离宁叫回来,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然而,奇迹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疯魔的人们逐渐清醒,见了眼前的官兵与横飞的血肉,都被吓住了,原本死气沉沉的人群传来了女人低低的啜泣和孩童响亮的哭声。
与此同时,扶渊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但又转瞬即逝。
人们诚惶诚恐地跪倒在地——方才的事他们不是没有印象,清楚的人都知道,今日怕是死罪难逃了。他们只是不清楚,为何自己会胆大包天,做出这样的事来。
钟离宁愣怔片刻,便毫无仪态的,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也顾不得身上的脏污,扒开御林军,就要往里面走。
镶着东珠的绣鞋已然看不出来原先的颜色,明珠上也沾了血污。
“钟离宁!”钟离宴赶紧下马,对御林军道,“你们拦住她!”
等人们反应过来的时候,钟离宁纤细的身影已经穿过去了,女孩儿伸出未染纤尘的白嫩的手,把跪在她面前那个看起来比她还要小一些的女孩儿拉起来:“回家吧,没事了,都回家吧……”
被困住的人们这才看清,头顶的日头不知何时成了北斗,高悬天穹,熠熠生辉。
夜已深,宫门早就闭了,钟离宴还要留在这里善后,扶渊和周同尘送两个女孩儿回映川殿。
扶渊却还在想着方才那道微不可闻的气息,险些走岔了道。
他们拐到御道上的时候,那道气息忽然变得非常浓烈,扶渊警觉起来,调转马头:“同尘,你们先走着,我有些事,去去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