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帘映着昏暗火光,钟离宁的声音伴着殿前朝臣的忧思:“前段时间表姐也说呢,可以把闲置的衣裳首饰卖了花钱,届时无论是买粮施粥还是充作军费,都是相当可观。姐姐还说了,我是公主,只要我带头捐了,肯定会有其他的夫人贵女们随份子……”
“宁儿,”扶渊忍不住,打断了她,“国库里不缺银子的,那些都是陛下从你还没出生的时候就攒下的嫁妆,哪能说卖就卖?”
钟离宁听了,却并不认同:“那些金银财帛我看不上,如果……我是说如果,有朝一日,我希望我的嫁妆是整个九重天的祝福,一分情义胜千金。”
扶渊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也尊重她的选择,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我们宁儿长大了。”
小丫头很是受用,摇摇脑袋,又开始聚精会神地“旁听”了。
扶渊也凝神去听。
成松似乎是对别千端略有不满——自然,好钢都用在刀刃上了,帝都的守备难免空虚。
南方调来的军队一半儿都在水土不服,成松愁得活像成娘娘的同辈人;还有天南海北来的将士们,即使是品级高的会讲官话的也是少之又少,成松给自己配了一只手都数不过来的翻译,也没听懂南方人吴侬软语的骂人话。
宁儿听了,也很担心。扶渊刚想拿帝都堪舆图来安慰她,就看到小胡子在外面向他招手。
“我先走了。”扶渊指指外面,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御前的习洛书一抬头,刚好就看见了那无风而动的珠帘。
“出什么事了?”扶渊问他。
“回上神,是天时院的状元郎来给月院长递折子,说是送了折子就去连远殿寻您。”小内监脚程飞快,不一会儿就把扶渊送到了殿前的广场上。
果然,玉山雪松似的人,立在曦月殿前,身着天时院的白袍,腰间佩的是天时院的法剑天律。
“庄师兄!”扶渊挥了挥手,小步跑过去,在他身前站定道,“贺师兄夺魁之喜。”
“上神。”庄镇晓朝他一揖,“文山殿一事,还未当面谢过上神。”
“同我客气什么?”扶渊想来个勾肩搭背,可这手伸出去了一半儿又不知往哪放,只好收了回来,“师兄此来,可是为了堪舆图一事?”
“正是。”庄镇晓颔首,一举一动皆为风范。
“嗯……”说起帝都堪舆图,扶渊的心难得的愧疚起来——这毕竟是只有天时院的院长才能有的,他瞄了庄镇晓一眼庄镇晓万年不动的脸,问道:“我如今也会了这个,师兄会不会不高兴?”
这话说得很有问题,就好像在说“你不会怪我吧”一样。扶渊有点儿尴尬,毕竟他没有任何理由让庄镇晓原谅他。
“不会。”庄镇晓仍不多话。
扶渊放下心来,好在庄镇晓向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听了这样的话也不会误会。他说不会,那就是不会,若是不高兴,他必定也是直说的。
“我就知道,庄师兄人美心善!”扶渊想起在玄山城下庄镇晓说他喜欢折桂宴的时候,便忍不住又夸了他一句。
庄镇晓无话可说,连一句客套的“谬赞”也没了。
二人先到了漏洞最大的西北角,传送阵早就被拆了,扶渊忽然想起那日着喜袍的队伍,无端地想到了田水月。
他当然知道她身上是迷雾重重,可他也知道那不过是不愿同别人再讲起的过往,她本身对他是没有恶意的。
他甚至能从那日的一曲寒梅里,在她卑微如蝼蚁的身份中看到她的高不可攀。
正和庄镇晓商量着如何修补,不知怎的,忽然莞尔。
庄镇晓注意到了,想了想,才开口道:“师尊让我转告上神,‘夫有尤物,足以移人’。”
扶渊一愣,半晌才明白庄镇晓在说些什么,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可你师尊明明和我说若真动了心思,那就不要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