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北郊,京北大营。
士卒操练已然接近尾声,高台上,一身银甲的将领正遥遥望着下方列好的军阵。
他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日光洒进去时,会浮出星星点点的金芒,宛如流动的碎金。
但现在日光正在他斜上方的位置,那点琥珀色就显得很是暗沉,仿佛涌动着无名的风暴。
“将军。”立在身后的副将朝前一步,拱手道,“京城内又传来了消息,着您今日返京,参加圣人的万寿宴。”
他见男人没答话,似乎在思考什么,不由又问“将军,您听到了吗?”
“我知道了。”
男人声音很是温和,总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武康公主登基以来,共封了三位大将军,即骠骑、辅国、镇军三位。这本是散位官职,并未分派职事,只是名号尊崇,大多人都如此称呼罢了。但就算在朝野上下诸多武将当中,辅国大将军梅昀也是看起来最温文尔雅的一个。
只是现下这位儒将看上去心情算不得好,声音倒是无甚变化,跟随他多年的副将觉得他周身气势极为低沉,显然正陷在莫名的怒气当中。
他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梅将军,可有何事烦忧?”
梅昀没有回答副将这一问题,反而沉声问“近来京中生了什么事?”
他这两日都住在大营的中军帐中,手下这位副将反而还在日入时分自北郊赶回家中,直至第二天平旦之后赶回大营。
此时大启内外并无战事,加之副将妻子已怀胎九月,将要临盆,他回去陪伴妻子倒也算不得错。
副将在他询问下,略想了想,半晌才道“……那大约是定国公府的事。”
定国公府……
梅昀两眼微眯。
有一封自定国公府的渠道送来的密信,现在正在他帐中的火炉里燃烧,充作燃料。
定国公在接任尚书右仆射一职后,便不再掌军中事,这是君臣间心照不宣各退一步的结果。但就算她退守朝中,领宰相职事,与军中的联系也并未断绝。
也正因如此,那封被他烧掉了的密信也才能悄无声息地送至他的案头。
可信确实是自定国公府出来的,写信的人却不是定国公,而是他尚未认回家中的亲子卫肃亲笔所写。
卫肃如今握有禁卫,早在征北一役大胜后,便被破格授为云麾将军,从三品衔。他知卫肃当年乃是定国公麾下勇将,却没料到如今这般局势下,他二人私下还有交集。
……亲子卫肃。
梅昀皱了皱眉。
他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记忆里他应当娶了妻,也有孩子,绝非现下表面上无妻无子、孤身一人的境况。
他的孩子也不可能叫卫肃,若让他来取名,无论男女都该有一个“璧”字。
还有。
这军阵看起来着实简陋,不应当由战舰来列阵吗?
不过这战舰又是何物,总觉得有些熟悉。
一旁的副将自然不清楚他心中在想什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定国公早年在北境很是损了身子,前几日正逢她生辰,宴也未开,据说是又病了。”
“前日不是宫中开宴吗,我家娘子的大嫂去了,说是那位国公意外落水,当日先回了府上,次日——就是昨日又被接进宫里,大约是陛下看不过眼,令她入宫休养了。”
入宫休养大抵是幌子。
梅昀略显冷淡地垂眼,看卫肃寄来的信上所写,再看近日京中频繁变动的人员,是个人都能猜到宫中那位之意。
——她要裁撤大批人马,换由真正的心腹顶上。
这风尚在文官周身浮动,还未吹到武将之中,但梅昀心知已经不远。
那定国公的态度就格外重要了。
定国公谢琅,世家嫡脉出身,却又背离世家;武将出身,如今偏偏又能算作文官。她是天子一手提拔的纯臣,圣人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