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员们交换了眼神,勉强按捺住内心不安,小心翼翼起身,低头躬身,悄然退出大殿。
当殿门缓缓开启,风雪猛然涌入。
朱允熥已倚靠着圈椅,双眼微阖,但喉咙间隐约传来低语。
“皇爷爷有训,朱家起源自百姓。”
“京卫可调,亲兵亦非不可。”
“各位。”
“慢行……”
正欲退出殿门的官员们,闻声顿觉双腿如灌铅,身躯僵直。
皇太孙所言不虚。
他给予众人颜面十足的选择,若弃之不顾,后果自明,无人不晓。
无非成为皇太孙口述历史中冰冷数字的一员,无人问津,逝则逝矣。
群臣失措地迈出文渊阁。
殿内最后的六部尚书与三法司长官转身之际,身后响起殿门缓缓合拢的沉闷响声。
翟善双手笼于袖内,立于廊下,仰望灰蒙天空中纷飞不止的雪花。
“各位,殿下今日此言何意?”
张襄见各尚书驻足廊中,不禁蹙眉低问,眼神不时谨慎地掠过紧锁的殿门。
郁新叹道:“今冬事繁,诸君还需勤政为民。”
茹瑺斜睨郁新,鼻中轻哼:“家有老妻炖肉待归,诸君,老夫先行一步了。”
言毕,茹瑺衣袖一甩,低头没入风雪。
张襄瞠目,望着茹瑺渐隐的背影:“他不顾政务了?”
任亨泰目光斜掠张襄,继而转向翟善:“翟尚书,小臣也请个假,家中有急事,需即刻返回。”
翟善身为吏部尚书,掌管官员调动。
任亨泰虽无需请示,翟善仍回道:“任尚书慢行,雪大路滑,小心为上。”
任亨泰颌首,随后消失在漫天风雪中。
张襄伸手,却见翟善默然离去。
最后,殿前仅剩郁新,张襄终按捺不住:“殿内之事我懂,但他们这是何意?”
郁新望向张襄,笑意盎然,拱手一礼,“张尚书,小老儿也该回去了,家中子侄顽劣,趁着大雪,正好严加管教。”
言罢,不顾张襄满脸疑惑,几步跨入风雪之中。
最终,文渊阁外仅余张襄一人。
四顾无人,他跺脚苦笑,喃喃自语,也走入大雪之中。
……
“殿下,他们已散。”
“六部尚书都回家了,无一赴部。”
“郁尚书最后,说要回去教训子弟,张尚书最迟离开。”
文渊阁中,总管太监温旗恭顺立于闭目养神的朱允熥前,细述殿外情形。
一旁,解缙眉头紧锁。
皇太孙明明在内,众臣岂会忘却,却在殿外如此言语。
而今,太孙似无意责罚这些怠工的官员。
难以理解啊。
解缙暗叹,忽感还是修路,追求圣贤之道更为直接。
温旗保持着低头哈腰的姿态,悄悄抬眼瞄了一眼朱允熥。
“你得记住,在大明朝官场上,没有真正傻瓜,那些官员知道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以及何时何地说最合适。”
朱允熥缓缓张开了眸子,瞥见温旗还愣在那里,轻咳道。
温旗头更低了,态度更加恭顺:“奴婢记下了。”
朱允熥转而望向解缙:“随我去朝阳门。”
解缙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
沐英正驻守朝阳门。
解缙颔首,这时温旗已悄无声息地拉开殿门。
门外。
雪花一尘不染,多数时候象征着纯洁美好。
但连续不断地下雪,就不再是好兆头了。
朱允熥每走一步,脚下都传来“吱吱”的声响。
他仰望灰蒙蒙的天际,神色忧虑。
这样的举动,最近几乎成了宫里宫外多数官员的习惯。
好像每个人都在心底期盼着头顶的乌云能快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