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炽肩膀一塌,叹了口气:“这么说,这次的谣言风波,你又胜券在握了?”
这话一出口,解缙和夏原吉不约而同地挺直了腰板。
朱允熥摆了摆手:“虽然心中早有猜测,可还是要等刘远跟周豪他们今天的最终确认才行。”
接着,他解释道:“我们沿着去年与官府因摊丁入亩政策产生冲突的人家这条线索,一步步排查,经过反复核实,才查到这些幕后之人。”
解缙不由感叹:“真是没想到就是这些人在背后捣鬼。”
朱高炽却是一脸忧心忡忡,“这事还得妥善处理,否则民心不稳,这种状况以后可能还会重演。”
“利用百姓猜疑,离间他们与朝廷的关系,让民心与朝廷渐行渐远……”
朱允熥眼神愈见深沉。
在众人瞩目之下,他猛地一掌拍在桌案上,震得满盘棋子蹦跳着散落一地。
朱高炽等人心里也都明白,这件事背后的真正意图。
朱允熥眼神狠厉,“这是想把乡野变成他们私人王国吗?”
屋内,众人沉默不语。
这事儿触及了一个自古以来所有王朝都难以根治的顽疾。
皇权不下乡。
就拿眼前的大明来说。
自大明开国起,朝廷便着手构建从中央到地方的权力架构,意图将皇权的触角延伸至每一寸土地。
中央层面,中书省坐镇中枢,携同各部司衙门,总揽社稷大权。
至于地方,则通过道,府,县三级体系,传达并执行朝廷意志。
官府的权威,实则停驻在县一级。
县令,县丞这些职位,依旧由朝廷吏部指派官员担任。
而更下层的县簿,县尉以及县衙中的六房吏员,多由当地士绅或长期服务于地方的吏员家庭担任,职位往往世代相传。
再往下,尽管朝廷设置了里正,村正,粮长等职位,可实际上人选多由地方自行推举产生。
这样一来,掌控村落,乡镇实权与话语权的,无非就是那些士绅家族。
他们负责向乡亲们告知朝廷的每项政令,也掌管着每年征收赋税的大事。
摊丁入亩的政策,从根本上剥夺了地方士绅盘剥百姓的机会。
起初,在推广摊丁入亩时,朝廷未曾充分考虑到数量庞大的小士绅群体的利益。
如今,感受到利益受损的他们,首次发起了反击。
小书房内,气氛一时凝重。
毕竟,让皇权下乡,是数千年来无数人尝试却未能实现的梦想。
夏原吉琢磨了好一阵,才压低嗓门说:“殿下,要是朝廷这会儿太过强硬,搞不好今年夏秋两季的税,得有波折。”
他这番话,是从户部角度出发的。
因为,朝廷现在还没能把权力从地方全收回来。地方上的很多事儿,特别是那些连接着官府跟老百姓,负责收税的粮长制度,还掌握在那些地方士绅手里呢。
解缙接着说:“眼下这粮长制度,要是不改,硬要因为这次查出来的问题去问责地方,今年的地税收起来怕是有难度。”
“假装看不见还是轻轻放下?”
朱允熥悠悠地说着,眼睛来回扫过解缙和夏原吉。
他俩说的没错,治理国家,稳字当头,总不能不讲究策略,直接上手去碰税这摊子敏感事。
解缙和夏原吉被这么一问,都张口结舌。
毕竟,这不是朱允熥平时处理事情的风格。
这时,朱允熥的目光移到了棋盘对面,落在朱高炽身上。
朱高炽愣了一下,清了清嗓子,“其实…这事儿吧…要是安排得当,一步步来,也不是没可能办好,还能对地方上起到警示作用。”
说完,朱高炽偷偷瞥向朱允熥。
朱允熥嘴角微微上扬。
朱高炽还真是摸透了他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