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西北角的一家药馆,因地势偏僻,门可罗雀是常态。
秋去冬来,已有了呵气成霜的兆头,天色黑得也早,刚过酉时一刻,四周便朦朦胧胧地暗了下来。
掌柜的一边打哈欠一边扇着扇子,药香阵阵,将屋子里的每一处都染上苦味,闻得人心平气和。
可惜有些人天生对药免疫,药石无医。
掌柜的撩起眼皮,见那人一袭素衫头戴斗笠,孑然从巷角踱来,恍若一袭夜色的剪影。
进门后不等他发问,掌柜的摆摆手道:“给她喝药了,还是不肯说话,这娃子被吓得不轻,一时半会治不好。”
这人便不再纠缠,往柜台上放了一袋银锭,径直向后厢房走去。
周边的房间里或多或少都亮起烛光,只有他要去的那一间,黑沉沉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抬手叩了叩门,无人响应,他低语一句:“我进来了。”便推门而入。
原来屋中不是没有点灯,那一灯如豆,亮起来的光芒只够照见一小圈,包括枯坐桌边的少女的脸。
这屋中陈设简单,却也应有尽有。
少女没有分给他任何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一簇火苗,眼里死寂如灰。
他回身扣上门,坐到她的另一头,细细端详这少女的眉眼,和萧瑾安有三分像。
小时候能有六七分像,长开了之后,这三分是血溶于水,剩下的,就是她的造化了。
许留取下斗笠置在一边,轻声道:“我找到你阿姊了。”
萧瑾禾没什么反应,依旧怔着,陷在眼前的火光里,难以自拔。
许留伸手将那簇火苗盖灭,周遭瞬间被黑暗吞噬,他再一次道:“萧瑾禾,我找到萧瑾安了,你不想见她吗?”
“瑾禾,你阿姊就在这京城之中。”
许留给了足够的耐心。
哪怕萧瑾禾被他带回京城时已是个难言难醒的木头,可她是瑾安唯一的亲人,这分量足够他大做文章。
好半晌,她才在黑暗中发出一声蚊吟。
“阿姊她……为什么不来找我呢?”
许留嘴角扯出一丝残忍的笑,语气却温柔:“因为瑾安啊……不记得你了。”
“不止是你,连同你的爹娘,她的爹娘,她都不记得了。”
他听到少女哽咽的声音,“你……胡说!”
她太害怕了,连控诉都显得有气无力。
许留重新点燃烛台,火光映在两人的脸上,太过真实,反而显得难以捉摸。
“你不记得了吗?啊,那时你还小,你阿姊为了和李家世子成婚,与你爹娘闹了不痛快,大吵一架。”
这些都是他从她支离破碎的梦呓中,拼凑起来的黑暗现实。
萧瑾禾本能地觉得不对,可她在惊惧与等待中绝望太久,爹娘死于非命,阿姊下落不明,她不知道为何命运会对她展开追杀,让她家破人亡,颠沛流离。
而许留的语气不轻不重,半真半假给她织出一个等待已久的“真相”。
“你阿姊为了李家世子,叛出家门,而李家世子不满你父母阻挠他与萧瑾安,设计陷害,将你满门断送,你才会流落至此。”
许留目光中满是悲悯,静静地看着无助的少女神色惶恐,死死捂住了耳朵,眼泪扑簌而下。
“你……你说谎……”
“你阿姊或许是被蒙在鼓里,或许是……与李楼风同流合污,她如今就在宫中,”他顿了顿,等到少女抬头望向他时,方继续追问:“你不想亲自去问问她吗?”
萧瑾禾不再像个木头美人,一连几个月堵在胸口的情绪喷涌而出,险些将她窒息。
她哭得打嗝,手扶着桌子想要起身大口喘气,可手腕连这点气力也没有,一把摔在地上,手捶着胸口不住倒气。
许留端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少女碎成一地飘零,生出几分物伤其类的感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