愧疚、那种她永远也不需要的东西。
生父将她视作筹码,博取前程;养父把她作为棋子,驱策行事。一切颠倒的遭际已足够荒诞,她所爱所信的那人,也只有一样的欺瞒与利用——
她已能猜到,自聚义会以来江朝欢私下所做的,就是在查访谢酽身世。
他早就知道,甚至也在利用这个秘密谋求着什么。而误把他当做良人托付的顾襄,则是最好的替他遮掩、助他成事的棋子。为了稳住这个棋子,他独享着那个秘密,又想用一句对不起来打发走她。
顾襄只觉眼前一切都太过荒唐,偶然瞥到顾柔时,又见她眉头紧缩,盯着谢酽。而一旁的岳织罗仍是一贯的毫无表情,仿佛提不起一丝兴趣;沈雁回则淡然地把玩着折扇,偶尔看向门外,似在等待着什么。
无论是魔教二小姐,还是孟九转之女,顾襄始终不曾得到过别人一丝真心相待、片语关心,她的前二十年不过是个笑话,一如她在这世上尴尬的存在。
这些人、这些事既已和她毫无关系,她又在这里做什么呢?蓦地,她自嘲一笑,转身便走。未等有人发觉,已踏出了楼门。
她走得如此决然,有几个人倒是想要追去,却已不见她踪影。甚至嵇无风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赶到门外,又悻悻而回,急切地问江朝欢道:“你不去追她吗?哦,看你的样子是追不上的。那,用不用我替你追?先说好,她要是动手我可不管了啊。本来就挺凶一个人,现在心情不好,不得把我活吞了啊……”
啰啰嗦嗦了半天,他终于打住了话头,良久,才听到江朝欢轻到几不可闻的回答。
“九衢尘中,唯有这里,非她留驻之地。”江朝欢的声音喑哑滞涩,低低送入他耳中:“天高云阔,她终于可以随心而活,为自己而活了……”
嵇无风无言,见他唇间褪尽了血色,左肩自己刚刚胡乱包扎的伤口仍在渗血,叹了口气,把他按在了椅子上,在自己口袋里翻找起来。
“我记得从长白教带了不少伤药来着,哪去了?”
摸着摸着,嵇无风灵光一闪,突然想起自己已今非昔比了,便鼓足勇气,一把拉过他右手,想为他输送些真气。
然而,猛一打眼,却发现他手腕内侧也开着一朵盘根错节、穷形尽相的桃花。这是什么玩意?
正要细看,余光之中,却见谢酽也不知怎地,猛然呕出一口黑血,重重摔倒。
他忙招呼妹妹来看着江朝欢,自己抢去扶住谢酽。然而,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昏昏沉沉之中,谢酽仍能感到,是顾柔接住了他。他本能地推了一把,却无力推开。
就在适才,他还深恨顾柔伪造身份,欺骗于他;然而,现在又算什么呢?
顾柔是他的姐姐,顾云天是他的父亲,他曾经最深恶痛绝的复仇对象,现在成为了他的血缘至亲、一脉相关。
越是想去,心胆愈寒。那股麻痹彻底占据了整副身体,又在其上加了一层洗经伐髓的剧烈头痛,谢酽只剩维持着睁眼的力气,看到顾柔暗念心决,抬手覆在他头顶之上,不一时,她头上就冒出丝丝白气。
……是在给我拔除折红英吧。谢酽已不甚清明的脑子里掠过这样一个念头。
然而,没过多久,顾柔就收手而起,他的头痛丝毫未有缓解。
顾云天亲自种下的折红英,又是在百会要穴,顾柔果然没能解开。一直作壁上观的任瑶岸松了口气,却见顾柔面色若定,取出银针,扎在谢酽指尖,待她拔出银针,针头已然黑了。
“果然还中了毒。”顾柔心中默念,慢慢扫视四周。
早在几个时辰前,察觉不对,她就给谢酽吃下了清解丸,又试图用朝中措内力逼出毒素,但皆是徒劳无功。
谢酽是何时中毒?如何下毒?又是何人所为?顾柔知道当下来不及慢慢查探,但她明白,谁最恨圣教,谢酽中毒又有谁获利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