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梨树开始开花之后,罗家的命运似乎开始逐渐好转起来。
先是责任田制度开始落实,李春仙辛苦一年的粮食,终于落到了自己的手里。长河吃到了一顿饱饭,连打嗝儿都在偷笑。
随后几个月,罗三丰从矿队转业回来,从此就在家附近的林场上班。他那微薄的工资又给这个家额外补贴了几分温暖。
李春仙的粮食收得好,村里给她颁发了先进牌和生产冠军牌。两个铁牌子钉在黑黢黢的门头上,显得格外耀眼。
后来李春仙又生了一个儿子,取名长健。家中三个儿子茁壮成长,虎头虎脑,才四五岁就能帮着种地。
李春仙把这一半的功劳,还要算在梨花树的头上,她觉得梨花树就是她的灵魂象征,是她的信仰来源。她甚至于后悔当初太年轻,没有早早将梨花树栽种在老宅周围。
梨花开始结果的这一年,长河已经十九岁了。
长河的个子随了父亲罗三丰,站直了比房门还高一个头。可惜老屋子又矮又暗,长河每每总是眯着眼睛猫着腰进出。时间一长,他就习惯了耷拉着眼睛弯着腰,看上去全无一丝年青人该有的气概。
长河习惯跟在李春仙身后,像个听话的猫崽子。无论是在田间劳作,还是在外帮工,他都只晓得学着母亲的样子低头干活。然而他似乎并不为干好,只是程序化机械性地分担母亲的任务罢了。
例如,李春仙喊他去给地里施肥,他只管施肥,不管地里的野草已经长了一米高,完全没有除草的意识;李春仙喊他去给猪喂食,他只管喂食,不管猪棚在漏雨——母亲没吩咐,就是不用干。
总之,他挑不起什么担子,但绝对是个听话的下手。
七月焦阳似火,地里小麦已经成熟还未收,烈日下瓜苗子干枯也须照看。就在此时,长庆和长乐又发了水痘,高烧不退,生命垂危。罗三丰被派去市里学习几天,不得空回来。李春仙分身乏术,照看庄稼的担子就都落在长河身上。长河白天去收麦,晚上去瓜地浇水,一身黑皮裹在瘦柴的骨头架子上,像个黑亮的稻草人。
饶是母子都这样辛苦,上天也没有因此可怜她们。高烧夺走了长庆的生命,也要了长乐半条命,终是留下了终身顽疾。
现在,多挣一分就是一分,多挣两分就是两分,
长庆在这土屋中离去,李春仙都来不及悲伤。她把长庆的身子埋到老屋后面,就迅速和长河投入到庄稼地里。
所幸秋日收获颇丰,李春仙看着打下来的粮食松了一口气。村里的人在称粮食的时候,对着李春仙发出了赞叹:二婶子,你简直能顶得上三个男人!
“四个。”李春仙开玩笑似的,又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我家那口子,基本等于没有。”
屋后老坟新坟林立,李春仙把新打下来的粮食奉在坟前,这才敞开心扉,美美的哭了一鼻子。
这一年,是李春仙嫁到罗家的第二十年。二十年来,没有一个春节她曾吃上肉——别说肉,不饿肚子算是不错。二十年来,没有一个春节她有过新衣服;二十年来,没有一个春节她不是哭着过的。
今年,李春仙凭借自己的辛劳,吃上了肉,穿上了新衣,笑着过了年。
欢欢喜喜过完年,又是一年春来到。
长河从后院解手回来,随口说道:“今年梨花开得好,又白又多,真好看。”
李春仙正盘腿坐在炕上舔着一口黑豆面——她舍不得吃那新打下来的粮食,这么多年来,节俭已经成了罗家的习惯。
听着儿子说起梨花,这时李春仙才恍惚像是记起什么似的——是啊,梨花开了,是时候要繁衍人口、兴旺家庭了。大儿子长河,已经快要二十了呀!
李春仙盯着大儿子观察起来:穿着一身丈夫换下来的破旧衣裳,耷拉着的脑袋就像是一颗熟过了头的梨子。
长河被母亲盯得有些发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