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褪去的第五年,都州的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被水患糟蹋的城池已经全然看不出毁坏的痕迹,摧折的树木又重新长了起来。人们总是善于修复过去的伤痕,都州热闹又繁华,看不出曾有过那么一场灭世大雨,试图将天地倾覆。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继续。
孟盈已经接任了太焱派掌门之位,成为都州修仙界里,最年轻的一位掌门。
她做得很好,出乎旁人意料的,并不是一个只知道修炼不通人情世故的孤傲神女。对于宗门间有意无意的试探周旋,她总是游刃有余。对门下弟子,亦是考虑周到。有人说,是因为孟掌门曾在年少时与同门师兄弟们一道下山历练,体会人情世故。因此,太焱派新进弟子,常常会被安排下山历练,以此磨砺红尘情苦。
牧层霄和田芳芳也开始收徒了。他二人修为如今在都州也排得上名号,想要拜入门下的人数不胜数。玄凌子自己懒得收徒,便将收徒的担子早早撂给了两个弟子。牧层霄看着寡言,对收入的弟子却格外严厉,惩罚手段层出不穷,时常听到有人背地里议论他凶神恶煞。田芳芳倒是看起来和气爽朗,不过在他手下,若修为没有长进,是要被罚扣灵石的。
这比挨打还恐怖。
门冬也长大了。
原先玉雪可爱的小孩儿,如今个子见长,生得唇红齿白,格外清秀明媚。他不再扎两朵莲花发髻,也如宗门里别的弟子一般,以发带束成马尾。一身粉色纱袍,少年翩翩如风,常惹得门中女弟子们芳心暗动。
年轻一辈渐渐独当一面,撑起宗门的未来。如稚嫩小树,终有一日要长成参天蔽日。
宗门大会过后第二日,顾白婴下山去了。
如今都州四时和平,无事发生。太焱派门派兴旺,一切欣欣向荣,他这个七师叔,素日里在宗门里也无甚大事。孟盈让他下山走走,瞧瞧都州如今各处恢复得如何,他便也没推辞。
顾白婴去了离耳国。
离耳国终年炎热,四季如夏,当年最贵的“仙寻海”客栈已经不见了,院子里那株漂亮的凤凰木却还在开花。大朵大朵的红色花落在头顶,将长空映出一片红霞。
红树林茂密的海滩前仍然热闹,正是夏夜,无数游人修士来到海滩前,看潮水漫过脚边的沙粒。
月色洁净,沙粒纯白如雪,红树林上挂着的绀蓝灯笼将长夜染上一片清凉。
他站在西海前,不知为何,突然想到多年前,第一次同簪星他们来到离耳国的时候。
那时候,也是这样晴朗的夜,他为了琴虫,不情不愿地同他们一起出行。又因为谈及结心铃与母亲,心中不虞,借口买冰糖浆离开。却在回首时,看见那女子侃侃而谈的模样。
“你见过顾白婴失败的时候吗?见过他流泪的模样吗?见过他软弱的一面吗?”
“只要是人,就会有软弱伤心的时候,你没有看见,是因为你师叔将这一面藏起来了。正因为盯着他的人太多了,他就算想躲也没处躲。等你们都习惯了这般,他就算想当着别人的面流露出软弱的瞬间,都做不到了。”
时光回转,少年骤然停下脚步,仿佛心中某个秘密被人揭穿,有瞬间的茫然。
其实从一开始,她就看穿他了。
他就是只虚张声势的纸老虎,表面嚣张无谓,其实比谁都后悔。这些年深夜,他时常从梦中惊醒,总是想起当年,总是后悔。总是想着在黑石城那个下雨的夜,他要是多留意一分簪星的不对,或许就能多一种可能的结局。
“小仙长?”身后有人叫他。
顾白婴回头,见摆摊的小贩殷殷望着他,见他转身看来,神情一松,笑道:“方才小的就看您眼熟,果然是您!”
竟是当年那个卖蛎子的小贩。
小贩认出了他,熟络地与他攀谈:“仙长又来咱们离耳国啦?这次是一个人来的?小的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