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是补整苍穹之人。
一千年前的修士,以己之身补整苍穹,然而终究不是长久之道。
时日渐渐过去,多少宗门出现又消失,无数天才诞生又陨落,都州大陆,四时寒暑,轮转不停。
那被填补的缝隙,又开始渐渐成空。
支撑四极的神鳌之足,也历不起这风霜摧残。
灵气逐渐稀薄,雨水时常落下,不是没有修士修为至大道顶端,然后在此,看见了这一盘天道下的诡谲残局。
离飞升,只差一步之遥了。
成败在此一举。
是罔顾这大陆无数的生灵,步入九重天上?还是化为这巨大棋盘上微不足道的一颗棋子,做那只渺小的、撼树之蜉蝣?
格子里那些微笑的小像们,留下了他们的答案。
登仙台的石碑上,空空如也,没有一个名字。因为没有一位修士,选择了独自飞升。
他们站在金门之墟,最接近天界的地方,与九重天上的仙人,赌上了最后一盘棋局。
天道诡谲,命运无情,与神仙做交易,从来不是一件讨便宜的事。凡人想要逆天,想要与天命较劲,得拼尽全力、奉上性命的代价,才有资格走上那盘棋,成为棋局中的一个。
第一位寻到此地的修士站在星空下,面对浩瀚棋局,望向云雾中的虚空。
仿佛有巨大眼睛窥藏在深处,轻蔑地注视着这渺小的凡人。
棋局中小小的一颗棋子,于大局没有半分影响。改变一时情势,也改变不了注定的结局。
他救不了都州,救的了一时救不了一世,迟早有一天,滔天洪水还会卷土重来,将这些可怜的蝼蚁尽数淹没。
“我们来赌一局如何?”那位修士笑着开口。
他的身躯,渐渐化为无数散落的光芒,朝着星空之中那片空洞的漩涡飞去。
“就赌都州永远不会消失,今后,依旧会有人如我一般放弃飞升,撑起都州的四极。”
“凡人不会任天命摆布。”
“我赌你,永远也赢不了这局棋。”
无数浩瀚的星升起,无数璀璨的星落下。
登仙台上,修为已至巅峰的大拿们停步于此,以毕生修为,撑起了这即将摧折的神柱,阻止了天地的崩塌。
少阳真人的目光,落在最前端那一尊小像之上。
这小像上的老者慈眉善目,须发全白,手持一把拂尘,与太焱派正殿供奉的那尊雕像格外相似。
若说有不同的,便是他脸上的笑容,更灿烂,更明亮,更洒脱。
少阳真人轻轻挥袖,从羽山圣人的小像身上,渐渐浮起一行金色文字。这字迹歪歪扭扭,着实不怎么好看,乍一眼看上去,如初学写字的稚童信笔而书。
“人生孰无死?贵得死所耳。逍遥天地间,心意难自得。含笑归太虚,了我分内事。大道本无生,视生若敝履。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扭转乾坤,神游天地,今朝可以无愧矣。”
这是羽山圣人的绝笔。
“圣人当年没有飞升。”少阳真人注视着虚空中的金字,似是回忆起遥远的画面,他的声音轻杳,仿佛要消逝在半空中。
“他要我,留给天下修士希望。”
那些在都州大陆有名的修士,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或飞升或陨落,都没有人得到消息。唯有羽山圣人飞升成仙,当年姑逢山上陡现异象,众人有目共睹。
但其实,只有少阳真人知道,那不过是障眼法罢了。
羽山圣人修为离登仙只差一步之遥,想要以幻术骗过天下人,实在是一件轻易而举的事。
他造出飞升之相,让都州所有人以为他飞升成功,留下了一个遥不可及的、瑰丽又美好的希望。
无数修士前赴后继,潜心修炼,只为了那个能登上九重天上的希望。
有希望,就有一切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