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复三年五月初六,天青影停学一日。
早朝之后,皇帝于拜事阁宣召广勤侯束今朝,足足一个时辰的时间,君臣二人才说罢大事小情。一前一后的功夫,大责太监往敕事监与吏部传旨,既为颁定束今朝任命的圣旨,也为将此事在吏部记档。其实,昨夜间,这件事已经在东都权贵之间盛传开来。故而今日罗保朝并未意外,只是奉旨行事。
“大责太监已经往吏部传旨了,待会儿你们送了文书去即可。”罗保朝抬手将已经批示的文书递给一旁的传令官。
“是。”
“速去速回,勿要耽搁。”罗保朝面色不好,底下人都以为是他最近事务繁多,疲劳乏累导致的,可他却是愁着另外一桩心腹事。传令官奉意离去,罗保朝低眉一看,桌案上明明只少了一张纸,却显露出更多的麻烦事儿。
“大监,沈太傅在外等候,说是有事相商。”也不知沉思了多久,底下人来报事,这才将他从无尽的忧愁里拉扯出来。是沈可人来了,他来也对,这事儿关乎太子。
“请进来,肃清诸人,无事不得入内。”他眉舒气匀,打算先听听沈可人的见解。
须臾,沈可人摆袖入内,他总是一副急匆匆的样子,比起申乃安的静穆,给人一种慌乱难持之感,这个国家也不知有多少事,好像总需要他来操心挂念的。
“见过罗大监。”他客气施礼,罗保朝起身相迎,“太傅客气了,请坐。”罗保朝伸臂引他落左座,沈可人并不带笑,面色凝重地落了座。
“想必大监也知道我来这一趟是为了什么。”沈可人坐定,当即问道。
“自然,太傅请看。”罗保朝复归座,将一份圣旨递给了他。
沈可人略略一扫,目光落在“钦哉”二字上,这便反腕扣下此明黄绢帛。“你可能会问,为何我像是不知晓此事一般,对吗?”沈可人平复呼吸。
“平甫知道,太傅也是被挡在了这件事之外。”罗保朝并不意外,他早已从大责太监那里得知,沈可人不被允许插手此事。
“我身为太子之师,理应为东宫筹谋,然我并非那殚精竭虑之人,与子肜不同,我只需要为太子的学业操持即可,不过这次的事,官家太急了,如果真放手让太子去做,他十四五岁的年纪,不只是做不好那么简单,我不放心。”他满面愁容难展,蹙眉仿佛团麻,眼边的湿润更如无计可施一般的自恨而生。
罗保朝不敢在他面前肆言纵意,只镇定道:“太傅别急,官家自有裁断。”
“我,不能急,平甫,你要老实告诉我,这件事,除了这一份圣旨上提到的,可还有其他的隐秘?”沈可人老辣深谋,一句话就点穿了关键。
罗保朝不免心内惊讶不平,沈可人真是个可怕又可敬的人。他稍稍平复心情,面色仍稳,只道:“有的。”
他深呼吸着,嗟叹一声,“我知大监奉命,不能轻易对我言说,我也不想让大监为难,我只问两件事——”
“哪两件事?”罗保朝定神。
沈可人微启双唇,缓缓问道:“第一,是否关乎王家,第二,是否牵扯薛家——”他一顿,“就这两件事。”
罗保朝心里发冷,思绪霎时间如桌案上那方半干的砚台,坚硬冰冷中凝涩着墨迹,转不开,抹不去,静候干涸。一如他涉世之深,这一刻,竟也无端走神,不知如何作答。
沈可人捉定他的失散神光,追问着:“只答是、否即可。”
辰光陡滞,乍如扼喉,不说呼吸甚难,只觉神思压不住地四处乱窜。沈可人这样强的威压,罗保朝头一次感受到,竟然如同皇帝那样,不能轻易应对。
“大监。”他再次轻唤。
两人之间,铁锁横江似的,拉扯禁锢,中隔沧浪奔腾,呼啸之悬崖也。
“皆是。”这句话破口而出,清淡得像一团云,却有力得像一只鸿雁穿破层云,直达沈可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