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禁冷笑。启春何曾容我说话?我又怎会向一个蓄意加害我的人低头?然而我不愿多言,只以沉默相抗。高旸亦心知肚明,抚着我的鬓发,款款叹息呵落我鬓边的宫花。良久,我低低道:“其实我心里,怕得很。”
高旸柔声道:“我绝不让你再受苦。”
“从今以后,你永远在朕的身边,朕绝不让你再受苦。”是谁曾在我耳边说过这样一句话?我想了又想,脑中一片模糊。泪水落在龙袍上,将云纹洇成泫然欲泣的墨色。终究已冷。
高旸滚烫的指尖忽然抚上我的脸:“你怎么哭了?”
我不假思索道:“因为陛下,待我很好。”
腊月廿三日,下雪了。高旸与启春祫祭宗庙,宫中祭灶扫尘。清晨送过帝后,我便坐在榻上,看绿萼剪窗花。挤挤挨挨十四朵梅花,簇拥着两对喜鹊,以极细的枝条曲折相连。团团锦绣之中,留一白地,疏密其锋,片刻而就。采衣带着两个小宫女在旁观摩,都拍掌叫起好来。然而小丫头手粗,往窗纸上黏时,却弄断了枝条。绿萼微微一笑:“不怕,这喜鹊登梅的花样,我闭着眼睛也剪它一百张。”说罢取过红纸,折了两下,指尖开合,又是半朵梅花。
记得少年时在长宁宫,我亲手贴过一枚双鱼窗花,许了来生愿为鱼鸟的心愿。不到来生,已鱼栖涸泽,鸟宿寒檐。绿萼自闻施哲贬官,便终日心事重重,此刻只顾埋首剪窗花,仿佛专等着丫头贴坏了似的。
众人正笑着,忽见小钱走了进来行了一礼。采衣见状,忙带领丫头们退了下去。绿萼头也不抬,室中静得只闻银剪的汩汩之声。我笑道:“何事?”
小钱上前一步,轻声道:“奴婢刚才去定乾宫送画儿,看见姜敏珍没有跟去服侍,却在雪地里跪着。奴婢一问,原来昨晚圣上发怒了。”
高旸刚刚登基,本当春风得意。然而宗庙中尊奉太宗高思谚与仁宗高曜的牌位,却无他的生父高思谦,加之高曜是他主谋弑杀,却又不得不拜,想必心中有些不痛快。小事触怒,倒也寻常。我笑道:“因何发怒?”
小钱道:“听说是因为皇长子。”
皇长子高朠出生于咸平十七年秋,生母乃是智妃,却一直养在启春膝下。屈指算来,高朠过了新年便整整十岁,只比高晅小一岁而已。高朠目下随林太后起居,只待新年一过,便出阁开府,封一郡王。这孩子我远远见过一次,却不曾看清楚过他的面容,更不知才学性情。听小钱这样一说,我不禁好奇起来:“高朠?他怎么了?”
小钱道:“听闻皇长子昨日去问安,不知怎的,问起生母之事。圣上龙颜大怒,责怪姜敏珍没有管好宫人的嘴。”
我轻哧一声:“那孩子大了,又早知自己不是皇后的亲生儿子,自然会问起生母之事。这本也不算什么,何至于生这样大的气?”
小钱微微一笑:“依奴婢猜测,皇长子大约是问了些不该问的。”
智妃身怀六甲,从西南跋涉进京,生下高朠,却为高旸所弃,凄凄惨惨死于馆舍之中,连爱子最后一面也不曾见到。她临终诅咒高旸:“我死之后,必为厉鬼,使君妻妾,日夜不安”。当日我与启春一道在樊楼听李万通漫捻冰弦,徐启徵音,她有她的恨,我有我的痴。如今我俩由知己而仇雠,焉知不是因为智妃的诅咒?我叹道:“他心虚了。”
小钱眯起双眼,啧啧道:“如此看来,皇长子的胆子很大。”
我笑道:“智妃一生,轰轰烈烈,她的孩子自也不俗。况由皇后教养长大,若畏懦沉默,反倒是奇事。这孩子现在何处?”
小钱道:“听说本来要出城祭祖的,现下在文澜阁罚跪呢。”
“文澜阁?”
“是。皇上与皇后都出宫了,皇长子一个人跪在文澜阁悔罪,不得圣旨不能起身。许多宫人都围在那里瞧,娘娘要去看看么?”
我拿起绿萼新剪的“凤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