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这不合时宜的感伤,整个漱玉斋都安静了下来,那为了掩饰而饮下的甜酒却让我真的薰然微醉了。晚风拂过,窗上枝影模糊,烛光黯淡。
芳馨一面斟酒一面道:“姑娘闲来无事想想是无妨的,只是不要为世子的事伤神伤心也就是了。”
我惘然一笑:“伤心?也许我只是失望罢了。”
芳馨指着一桌子酒菜道:“姑娘还是快些用晚膳吧,菜都凉了。”说罢又搛了一片乳鸽放在我的碗中。忽听门外有人道:“姑娘,定乾宫的简公公来了。”
芳馨甚是诧异:“不是才赏下了酒菜么?这会儿来做什么?”
我披散着头发,且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寝衣,不便见小简,于是向芳馨道:“姑姑代我见一见吧。”
芳馨领命出去,向小简道:“简公公恕罪,我们姑娘偶感伤寒,正卧榻歇息,不方便见客。不知公公有何要事?”
小简笑道:“无妨。奴婢是奉圣命送赏赐来的。”
芳馨笑道:“不是才赏下酒菜么?怎的又赏?”
小简道:“新玩意儿刚刚做好便连夜送进宫来了,陛下看过便命拿过来。请姑姑拿进去请大人过目,奴婢也好回去复命。”
不一会儿,芳馨捧着锦盒走了进去。揭开一瞧,原来是一柄黄金所铸的双管铳,只有手掌大小。铳管上雕了细致的折枝梨花纹,可惜是实心的,不能装弹。铳柄也是黄金所铸,两面各镶了一颗红玉髓。金光灿烂,十分沉重。芳馨愕然道:“竟然是……火器?”
小简在门外道:“上一次陛下收回了漱玉斋的火器,而大人又将生辰那日陛下赏赐的十锭黄金都送交国库了。陛下说,唯有此物,黄金和火器都可两全了。”
金光灼热如火,手心却是冰冷坚硬。我淡淡一笑道:“兵戎与财货,果然都齐全了。”
芳馨出去道:“多谢陛下,明日一早我们姑娘便去谢恩。”
小简笑道:“不急,既然感染风寒,何妨多歇息几日?”说着压低了声音,“其实陛下心里明白,大人不肯去赴宴是因为慧贵嫔也在的缘故。”
芳馨惭愧道:“我们姑娘自觉很对不起慧贵嫔,怕娘娘怪罪,所以不敢相见。是了,慧贵嫔的脚可好些了么?如今能走路了么?”
小简道:“慧贵嫔脚本来就瘸了,可怜她还不肯好生保养。有一次一个小子无意中在她面前说了一个‘拐’字,气得她从椅子上猛站了起来,立身不稳,立时摔了一跤,刚接好的骨头又裂了。太医重新接骨,足足又疼了半日。只可怜了那小子,无故挨了一顿打骂。陛下听说后只说了一句:‘伤还没好何必那么辛苦。’只命太医好生诊治,也没去看一眼。”他一口一个“她”字,连一声“慧贵嫔”也不肯再叫,更不用说“娘娘”二字,兴奋与不屑溢于言表。
我和芳馨几乎同时叹道:“真是可怜。”芳馨的口吻是羞愧而怜悯的,我却在屋里微微含笑。
小简道:“姑姑倒可怜她?连陛下也不想理会她。”
芳馨道:“陛下本来甚是喜爱贵嫔的,如何……”
小简笑道:“陛下素来不喜欢病美人,所以多年来还是昱贵妃和婉妃娘娘最得圣宠。而且慧贵嫔恃病生骄,陛下就更加懒怠理她。”停一停,又道,“既然大人已看过了赏赐,那奴婢就先回去复命了。奴婢告退。”
芳馨亲自送了小简出去,回到西厢,见我还在把玩黄金铳,于是笑道:“这个比真铳精巧华贵得多了。”
我笑道:“自然,这东西于乱世之中不能吃也不能穿,现在连杀人也不能了,若不精致华贵,悦人耳目,还能有什么用处?”
芳馨道:“姑娘是不喜欢这铳么?”
被酒沁冷的指尖缓缓拂过小铳上的红玉髓,像抚过一只呆滞无神的眼睛。“比起这样像缠了华贵的裹尸布的死物,我更喜欢可以开火的活物。”
芳馨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