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门,春寒扑面而来。绿萼忙解下自己的斗篷披在我身上,又握了握我的手道:“姑娘向来最怕冷的,倒把衣裳给了别人。”
我叹道:“这些宫女也真是可怜。”
绿萼道:“这也没什么。本来景灵宫就是打发老人和罪人的地方,自然不能和内宫相比。”她回头望了一眼,见侍卫紧紧跟着,便欲言又止,上了车才轻声道,“奴婢有一事不明。姑娘和颖妃娘娘交好,若说一声,银杏要调入内宫,易如反掌,姑娘为什么支吾着她?瞧她当时的神情,失望得快要死过去了。”
车一动,两枚白玉珠耳坠子突突地打在腮边,像是两颗心交替着上下乱蹦。我头脑一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绿萼关切道:“姑娘的心病又发作了么?”说着往身边的荷包中找药丸。
我扬眸,淡淡一笑道:“你以为是为什么?”
绿萼呆呆地看着我,摇了摇头道:“奴婢有一个计较,只是不敢说。”
我接过药丸,慢慢地嚼着。满口的清苦,沉入心底,如滴水归于东海、细壤落于泰山,早已寻不着踪迹:“你跟着我这么多年,有什么没说过的?只管说好了。”
绿萼垂头道:“奴婢怕说了,惹姑娘生气。说奴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笑道:“你没有度过,怎知是君子之腹还是小人之腹?”
绿萼道:“姑娘若不怪罪,那奴婢就说了。嗯……天下谁人不爱惜自己的性命。这位银杏姑娘,不过和姑娘一面之缘,却舍命相救。奴婢以为,有些不寻常。”
我倚着板壁道:“你以为她用心不正?”
绿萼沉吟道:“这……奴婢也不敢说。只是才刚听姑娘的意思,姑娘在掖庭狱虽然照料过她,但也谈不上是救命之恩,想必她自己也清楚。说心里话,若换了奴婢……可舍不得这条小命。还有……”说着抬眼看我的神色。
我笑道:“还有什么?”
绿萼道:“还有……她好像心急得很,一心想进内宫服侍姑娘。若没有行刺之事,她巴巴地来给姑娘磕头,会不会还求这件事呢?姑娘没有轻易应允她,是对的。”
我合目道:“难得有这样的机缘,若是我,我也心急。不过……”我微微一笑,阒然睁目,“凡事能从正反两面想,说明你有长进了。甚好。”
绿萼掩口笑道:“奴婢随姑娘久了,眼力自然会比从前好些。”
我捻着衣带,淡淡道:“汉哀帝时,傅太后贵盛,王莽身为王太后的亲侄儿,只得闭门自守。他的儿子王获杀了一个奴婢,王莽严厉地斥责他,命令他自尽。”
绿萼倒吸一口凉气,道:“他竟不心疼自己的儿子么!”
我又道:“后来王莽隔绝平帝的母家卫氏,他的儿子王宇深恐平帝日后怪责,知王莽不可谏,便深夜持血泼王莽之门,托以鬼神之言,岂知被门吏发现。王莽全然不念父子之情,将王宇送狱,王宇饮药自尽。王宇的妻子有妊,也投入狱中,产子后杀死。”
绿萼瞪大了眼睛,我笑叹:“还有呢。王莽兄长早死,王莽抚养孤侄王光,视若亲子,当时之人无不称赞。后来王光犯事,王莽切责。王光之母便道:‘你自视比获、宇如何?’王光不能答,于是母子自尽。”
绿萼道:“王莽的心可真狠。”
我哧地一笑:“狠?当时人都称赞他‘居周公之位,辅成王之主,而行管、蔡之诛,不以亲亲害尊尊’[101]呢。若非如此,如何成了安汉公,成了宰衡,又成了天子?”
绿萼道:“就没人识破他么?”
我笑道:“自是有的。当时在长安学经的逢萌听闻此事,便说:‘三纲绝矣,不去,祸将及人。’[102]于是挂冠而去。”
绿萼想了想道:“姑娘是说,一个人若不顾天性人伦,强要出头,便是极可怕的?”
我疲惫地一笑,连摇头都没有力气了:“你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