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经理做下来,走南的、闯北的、写字儿的、卖蟑螂药的,什么人都看了个遍,什么话都会说,对付姑父的问题,自然是手拿把掐。那时候,老太太精神头足得很,几乎是一句一句地教,不但教说话,还教做事儿,还分场合分地点分情况地针对有可能出现的问题给出指导性意见,并且卓有成效。
很快,在奶奶的帮助下,姑父的人缘回来了,事业运也回来了,也能办成事儿了。可毕竟,对那时候年轻的姑父来说,工作时的自己,只不过是一个“人设”,是表演出来的,并不真实。上班的时候,演得多了,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全得想、全得提前准备好,还得有临场反应,于是真正想说的话就憋在心里,回到家里才能好好说一说,可老婆又不爱听,于是找丈母娘说,就成了唯一的解决办法。
回忆渐渐涌上心头,越来越清晰的同时,信息前后勾连,终于揉在了一起。这时候的王东升才明白,为什么那时候的姑父,和奶奶能那么好,好得都快成了一个人似的,待到奶奶因急症离世,姑父的这些话没了地方说,在单位里能憋住,一出来就憋不住了,无非就是没人倾诉而已。
和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人一样,工作的时候一副面孔,工作之外又是一个模样,姑父身上会产生变化的原因,根底就在这里。
想明白了一切,王东升心头也就不再埋怨,通畅了许多。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更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了对比,心中也就有了答案,下了山之后的王东升并没有立即回家,而是直接开车前往公墓,找到陈维任的坟头,把自己压在胸口的那些话,那些本来准备吃饭时候说却终究没能来得及说的鸡零狗碎的事儿一口气吐了个干净,终于彻底舒畅了。
从墓碑前站起身的时候,因为久蹲,王东升眼前冒了不少金星,但心头却无比的松快,因为他明白,这一招很有效,而自己也大概率不会走上姑父的老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