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王东升站在桌边,胸口不停地起伏着,他试图用深呼吸来调整自己的情绪,可一双眼睛仍是止不住死死地盯着姑父,好像只要这么一看,对方就会屈服、改观一样。
他知道,自己的表现是情绪压抑后的爆发,或许对现实不会有任何有效的影响,可若是胸中的这口浊气不吐出来,他就要憋死了。
姑父回应着他的目光,眼神从浑浊开始变化,隐约间王东升似乎看到那双眼睛好像清醒了一瞬,紧跟着对方就摆了摆手,语气轻松地开口道:
“姑父不是这个意思,我也没说那个人不努力啊?但是吧,对你们年轻人来说,总有把日子过得更轻松的办法,对不对?”
王东升笑了,是被气的,心中有一团火,在此刻愈燃愈烈,从眼、从鼻、从耳、从口中喷发出来,没有实质的火熊熊燃烧着他的身体,好在脑海中仅存的一丝理智控制住了肉身,没有呈现出更加反常、过分的举动来,却仍是忍不住激动了起来。
“姑父,你忽略了一个事实啊。”此时的王东升甚至忘记了用敬语,只是自顾自地说道:“时代不同了,我们这一代人,所做出的努力,哪怕很多,最终的成效,却有可能很小,但这并不能抹杀我们曾经做出过的那些事情,不是吗?”
这一瞬间,他有些讶异,因为字字句句说出口的话,虽是为了陈维任,可好像全然都与他自己息息相关。
姑父已经不回话了,他的眼神看起来有些迷茫,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母亲徐慧却突然站了起来,眼神一拧盯住了王东升道:“王东升!你怎么和长辈说话呢?”
面对来自母亲的训斥,王东升却只是摇了摇头,无奈地苦笑:“我只是在和姑父讨论,不是吗?”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坎坷,姑父和你们,与我们这一代人的生活完全不同,人生本来就是不能直接类比的。”
“有些时候,你们所经历过的苦难,和我们相比,根本微不足道,妈你能理解我说的话吗?”
“没错,我也快三十岁了,可让现在的我们,在一个上升通路快要被赶尽杀绝的年代里,和四五十岁的、掌握了社会资源的长辈们去卷、去竞争,而且还要被说生活更重要这种两头堵的话,您真的觉得,合适吗?”
“可能本来不该是这样的,哪怕是陈维任……”
王东升的声音渐渐地落寞了下去,身旁的丁冉没有说话,只是把眼神挪开,安安静静地喝着手中杯子里的水,可父亲却猛然一拍桌子,面色阴沉地站起身来,看着王东升,一字一顿地说道:“说完了没有?”
严肃、沉凝、怒气勃发,几十年来在王家的众多亲戚里,王岩一直是一个类似于“大家长”的角色,多年沉淀下身体中蕴含的那股威压,此时全然扑到了王东升的脸上,那种深入骨髓的惧怕、那种此前不愿回忆的恐惧此时全部爆发出来,攀援进了王东升的脑袋里。
但他还是忍住了,忍住了两股战战,忍住了身体的颤抖。
深吸一口气,王东升调整好自己的呼吸,刚想开口反驳,却瞥见母亲和妹妹同时给自己使眼色,于是那些顶到脑门上的脾气也立即软了下来。他没废话,直接抓过身旁的酒瓶,把杯子倒满,双手扶着杯子,面向姑父恭敬地一鞠躬,道:
“对不起姑父,刚才是我太急了,我道歉。”
“啊?哦,没事儿,就是聊天嘛……哎哎哎孩子你别喝这么快啊,那一杯二两可是……好好好,慢点慢点,好姑父陪你一杯!”
姑父的眼神从迷茫和游离中抽离了出来,恢复成过去一脸和煦的温柔模样,紧跟着有些惶恐,眼见着劝不动就要把酒一杯干掉的王东升,他就拿起自己手边的杯子,礼节性地和侄子碰了碰杯,仰头一饮而尽。
“啊……”放下酒杯,丁放发出了些畅快的声音,紧跟着就站起身,“那什么,大舅哥,事儿也说完了,时间也不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