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非白记事起便活在乞丐堆里,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从来都向往着衣冠体面的人群。
后来看多了体面人,察觉锦衣华服下面掩盖着的东西比乞丐窝更让人反胃。
直到她看到宋砚。
他从来都是端正的衣冠,对所有人投以温和的笑。她原本以为他只是伪装的够深,她想要迫切的识破他的伪装。
直到她看到一个乞丐幼童冲撞了他的马车。
江非白站在远处等着,等着看她想看到的。
但只看到下车制止了车夫对小乞丐的呵斥,下车抱起了那个小孩。
她怔了怔,又放下心,心道:没关系,没错,现在是在闹市街道上,他只是做样子给百姓看……
却看到宋砚洁白的帕子擦在脏兮兮的小脸上,小乞丐的眼泪鼻涕在那片洁白上煞是扎眼。
他抱着小孩,安抚着他的惶恐。
江非白全身紧绷,死死盯着宋砚,用尽力气按着左臂内侧的匕首,试图从他身上找出一分嫌弃、鄙夷、难以忍受……
宋砚轻轻将小孩放在地上,摸了摸他乱糟糟的头发,从旁边摊上买了什么东西递给那个小孩。
直到他离开,江非白都僵直在原地。
没有,什么都没有。
没有她想象中的情绪,只是温和,和他平日对待朝中同僚没有区别。
她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快日落,街边的摊贩开始收拾回家她才好像醒过神来。
她活动着僵硬的腿,慢慢走到宋砚买过东西的小摊前,看到了上面的东西。
————是饴糖
…………
江非白看着摇晃的烛火,眼前出现今天宋砚的身影。
如果说书生的那句话是一条丝线,像牵引傀儡一样牵引着她,那么宋砚就是一股气,让她在血腥气中看到他后能得以喘息。
上辈子她一直拒绝知道朝堂中那些事,总是尽量避开,连他最后为何而死都不明白。
如今既然给了她再来一次的机会,她就不想再一次看他死。
江非白思索了一下,想到了一个人————沈寂。
左相沈崇山对自己这个儿子深恶痛绝,却对宋砚大加赞赏,甚至视他为亲子。
按理来说,沈寂那样狠辣的佞臣应该将宋砚看作仇敌,再不济也会与宋砚断绝来往。
想到今天两个并肩而行的身影,她不觉得他们会是仇敌,但又想到前世沈寂为宋砚收敛尸体,而百姓口中沈寂连弼辅良臣的尸体都不放过……
江非白觉得无论如何,她都要从沈寂入手。
知道上辈子发生了什么,要他那样的一个人选择在金銮殿触柱而死……
…………………
秋叶落地,茫茫的雪笼罩着京城。
阿玉陪着江非白走在去上朝的路上,天气虽然冷,街道上还是又不少商贩已经开始支起摊子。
如果没有遥远的路途或紧急的事情,江非白一贯喜欢走着去。
今年刚入冬就下了这场大雪,朝堂上都说瑞雪兆丰年,但她知道后面只会越来越差。
除此之外就是敲定贪墨案。
听着宣读内容,江非白看到宋砚暗自皱眉,显然不赞同。
但与其说是皇帝的旨意,倒不如说是沈寂的意思。
沈寂纵容刘显,按他的心意给他举办选秀入宫,搜罗奇珍异宝,给他建造园林。
而以沈崇山为首的朝臣让皇帝不要沉溺于酒色,劝他治理朝政,还有人时不时要进谏,刘显早就烦不胜烦。
他想把所有事务都推给最得他心的沈寂,让沈寂帮他治一治这些老顽固,但苦于没有机会。
如今沈崇山为首的朝臣出了贪赃枉法的例子,他就终于可以好好压一压这些自诩忠臣直臣。
但他搞不懂什么贪墨什么律法,索性就一句话全让沈寂办理,自己则一头扎进温柔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