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晖堂前,秋昙正撩帘出门,橘红的灯笼光打在她面上,两颊通红,缓缓呼出的一口白气也烟雾似的,缭绕着。
漫天的黑暗中,一个红灯笼渐渐靠近了,秋昙忙提着一盏灯迎上前,见是容瑾,便将人往偏厅引,“二小姐,太太正同老爷商量事儿呢,请您去偏厅稍待一会儿。”
偏厅与春晖堂大堂只隔一梢间,屋里用的通臂黄烛,烛火摇曳生辉。容瑾撩了毡帘进门,一阵带着苏辛香的暖气扑面,才走两步,便隐约听得春晖堂传来的说话声:
“往后你那些个旁氏宗亲府上,喊陈姨娘去,我绝不再去了!”
“笑话,哪有让姨娘去的?”
“姨娘才能同她们聊到一块儿去,一帮子正头夫人说些不干不净的东西,还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的,那邹氏你可记得?竟在我面前摆谱,张口闭口他儿子中了进士,则哥儿屡试不第,我是看她府上筹备喜事,不同她计较,若是在咱家,我早将人轰出去了!”
……
容瑾想起筵席上见的笑面虎邹氏,心中也万分鄙夷。
其实,那日成亲的林梧之所以能从穷乡僻壤调回京来,是因吏部卖林潜的面子,可经这么一闹,朱氏无论如何不许林潜再插手了。
林潜自不会不管族人,于是次日请吏部的员外郎喝了个小酒,重下调令,将人调去了富庶的杨州做知县,如此既安抚了朱氏,也对得起族人的委托。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偏厅里容瑾听着那头叽叽咕咕说个不停,烦躁得很,茶水添了三回,终于,容瑾失了耐性,放下半凉的茶水便走……
夜风寒凉,揣在暖兜里的双手没一点儿温度,容瑾在春晖堂廊下慢行,灯笼火只照到尽头,再往前便是无边夜色了。
她忽而驻了足,想着自己是过来做什么的来着,是让太太退婚,呵呵,退甚么婚?不过是问了名,纳吉尚未过,退的哪门子婚?容瑾有些恍惚了,仿佛自己与程宗纶已经历经万难,就要上岸了,临了才发觉,原来小定尚未过,压根连河都没下呢!
真是荒唐啊!
“四丫头?”
容瑾身后,林潜撩帘出了门,背着双手缓步朝容瑾这儿来。
他披一宽大的鹤氅,原本圆鼓鼓的身子愈发显壮了,背着光走过来时,容瑾看不清眉眼,只能望见一个高大的轮廓。
她忽而想跑过去,冲进父亲的怀里,挨在他肩头哭一场,哭着撒泼发癫,让林潜把那程宗纶绑过来与她成亲!可她不能。
“爹爹,”容瑾只是回身一福,甚至嘴角还勾起恰到好处的一缕弧度。
林潜望着容瑾那比哭还难看的笑,一声长叹,竟破天荒地抚了抚容瑾的脑袋,“这样冷的天儿你跑出来做什么,还只带一个丫鬟,罢了,为父送你一程罢。”
林潜方才便听朱氏说了程家的情形,知道容瑾同程宗纶的婚事无望了,当下他甚至觉着容瑾有点儿可怜。
他于是从婢子手中接过灯笼,而后屏退左右,自己护着容瑾往夜色深处去……
北风的呼号飘在空中,脚下踩出落到实处的响动,这声音于容瑾而言却都无比孤寂。
她低下脑袋,淡淡说:“爹爹,我想我是错了。”
林潜自是明白容瑾的话指甚么。
“你也不算错,往前数二十几年,为父也做过同样的事,只不过为父有幸得朱翰林赏识,而你,只是缺了点儿运气,”林潜悠哉地往前行。
容瑾驻足,看向林潜,见他眼中似忽而有了力量,穿透浓浓夜色,历过岁月长河。
他捋着髭须,意味深长道:“也许这世上,正的反的,好的不好的,都有定数,我当年如愿以偿娶了太太,可她生而不该嫁为父这样的人,有些冲突天然存在,所以才有了往后十几年的家宅不宁。”
容瑾面露疑惑,在她不在林府的十几年,府里发生了甚么?容瑾记得听入画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