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原先没能进宫做娘娘的遗憾,渐渐长成执念,放不下,于是便非得让女儿帮着实现。
她说得头头是道,说容清进宫之后能在皇帝耳旁吹吹风,至少能保林家平安。
譬如上回的巡盐一事,若是宫里头有个人,要好说话得多。还有正则被徐家幺儿欺负,不也是因着宫里的娘娘震慑,所以林家才不得不托人说合,又费银子又费人情,还丢面子,可若自家出了个贵妃,往后不就可横着走了么?
“不成,还是不成!”林潜连连摆手,“夫人想过的我又何尝不曾想过,只是……我总觉着不大妥,”他曲起指节,敲击着鸡翅木几,若有所思。
朱氏却不以为然,她的远房表姐就在大内做女官,专伺候太后的。
她有一回荣归,坐的太皇太后赐的玉辇,雕凤描龙,连搭手都用的上等金丝楠,光致致的。
这还只是个女官呢,便有这番气派,若是个皇贵妃还了得?
林家和朱家的子孙资质欠佳,已显颓势,若能出个皇贵妃,至少能荣耀了下一代。
况且她这位表姐常在她面前说皇帝和太后的好处,说皇帝作养得跟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儿一样,对女孩儿尤其宽宏。
太后虽严厉些,可常在她耳边念叨,说要是她们家若还有女儿,赶紧的送进宫来。太后向来不喜家世低微的姑娘,美则美矣,总有些小家子气,看了心里不舒坦。
是而这位表姐常劝朱氏:“把你家清儿送去选秀,若直接送到太后娘娘面前恐让人家参你魅主,可选秀上去的无人能说叨,我这再使把劲儿,凭清儿那个才情样貌,未来皇贵妃的位子跑不掉的!”
朱氏愈想愈觉着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只有今年了,今年容清十七,正好,于是她斩钉截铁道:“你自个儿不也说皇帝生得像三十出头么?我瞧着没什么不妥的,今年先让清儿去试试,若是被刷下来了,再谈她的婚事不迟!”
朱氏说罢坐回位子上,从鸡翅木小几上端了那紫砂杯,抿了一口今年新上的雨前龙井,面色柔和下来,道:“这茶便是太皇太后赏我那表姐的,她送了二两与我,贡茶果然非同凡品,人亦是如此,皇家的总不会差,清儿总要嫁人伺候公婆,不如伺候便天下最高的那一位。”
林潜颓然坐回位子上,沉吟许久,他发觉自己非但没说服朱氏,反而被朱氏说服了。
“至于容瑾那丫头的婚事,”朱氏食指轻点着紫砂杯,指尖是古朴稚拙的质感,她抿下剩下的半口茶,便道:“横竖我是拉不下这个脸,老爷您自个儿看着办罢。”言下之意便是要说你去说,我不去!
容瑾高嫁,朱氏并不反对,只要不高过容清去,可让她去求程夫人,那是万万不能够的。
林潜看出来朱氏并不真心反对,只是要面子,而他也仍为当初周姨娘的死惋惜,尤其女儿养在外头十四年,他更觉愧怍,是以他决定自个儿亲自同程将军说。
谁能想到,歪打正着了!
次日林潜请程将军喝酒,把这话一提,程将军忖了忖便爽快应了,只不过他也不能保证说服得了程夫人。
程将军是个直爽的,门第观念也不甚重,不像程夫人一般宝贝这个嫡子。
在他眼里,程宗纶先天不足,虽然如今身子好些,可谁知将来会否早衰?如此不是耽误人女儿家么?是以,林家的庶女配他,倒也合适。
当日,林潜回府后一直说着醉话:程将军答应与林家议亲了!
……
容辞正坐在书案后,怀抱着只白猫,轻轻捋着它那身雪白的绒毛……
婢子绿浓立在她面前禀报,说程将军已同意了的容瑾与程宗纶的婚事,容辞忽的神色大变,眼下的皮肉儿直抽抽。
猫儿急声喵喵喵了几句,想从她怀里蹿出去,却被她使劲儿搂着,又被她重重地扽了几下,扽得猫儿叫声愈急,可怜兮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