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每回沈家进京,程家仍以上宾之礼相待,这回恰好沈老太太领着两孙儿上京探亲,这寿宴便将祖孙三人请了来。
“呦!这孩子便是沈家二郎?快过来让我瞧瞧!”程夫人眼底一抹惊艳,招呼小沈阔。
沈阔被程宗纶扯过去,他极不情愿地伸出手让程夫人握着。
沈阔生得讨喜,一双眼黑溜溜,透着股倔强又聪明的劲儿,肉皮儿跟姑娘家似的吹弹可破,还有一圈金色的小绒毛圈在唇角。现下他的唇色已回了血,看起来跟涂了口脂似的唇红齿白。面庞虽未脱稚气,可小身板却直挺挺的,不可一世的小霸王气势初显。
程夫人愈看愈喜欢,抓了一把茶果子塞他怀里,笑问:“你怎的会跟你宗纶哥哥在一处?你祖母呢?”
一说这话程宗纶才想起来,“儿子正要领他去寻他祖母呢!”
“不急,先听会儿戏,”程夫人愈看愈喜欢,索性将人搂进怀里,笑对左右道:“我要能再生一个这样儿的便好咯!”
众人纷纷赞扬程宗纶生得好,有出息,不比这个差。
程夫人谦了几句,而后遣身旁婢子去程老夫人的太常楼,让知会沈老夫人她家好孙儿在这儿与宗纶一处玩耍。
沈阔却皮实,从程夫人怀里挣出来,掸了掸小短袄,仰着脖儿义正言辞道:“我爹说了,只有我娘和未来媳妇儿能抱我!”
一排人愣住,旋即捂着帕子哈哈大笑,程夫人尤甚,笑得捶胸顿足停不下来,知敏则笑倒在了程夫人怀里。
在一阵朗朗笑声里,台上谢了幕。
命妇们都起身拍掌,尤其是戏迷程二夫人,直看得眼泪哗哗掉,她十分爽快地打赏了一张银票——一百两银子。
原本请角儿来府里唱堂会都是先给酬劳的,不必打赏,可既然兴之所至,程二夫人开了头,其余几个郡主夫人又岂会落下风?也都一百两一百两地打赏,后排的见前排突然打起赏来,也都有样学样,或银票或首饰,不一而足。
容瑾捏捏自己小荷包里的三两碎银子,难为情地低下脑袋,一只脚在青砖地上磋,滑溜溜的。
好一会儿,她抬头望了望同前头热络说着话的太太,又看看右侧腕子上套了一个金镯子一个翡翠镯子的容筝,她只盼她们都瞧不见自己,好脚底抹油溜出去。
然而站在她前排的夫人们已经在掏银子,就轮到她了。
恰好此时,排头过来一拨人,是程夫人领着程宗纶来拜会朱氏。
容瑾能察觉所有目光都落在程宗纶身上,那一身红灿烂如东升旭日,好像他生来就该接受众人的欣赏和艳羡。
可她自己呢?她连望他一眼也不配,她是个局外人,哪怕有个鲜亮的小姐身份,内里却始终是徐家巷的野孩子,一个连三两碎银子也拿不出来的所谓小姐。
她先前没觉着自己比不过谁,可现下却深感卑微。
大庭广众之下,尤其是在程宗纶面前,别家都是几十上百两的打赏,唯有她拿出三两碎银子?她简直没法儿看了。
那时程宗纶便会知道她与他们根本不在一个世界罢,她只是穿了华服进来冒充富贵人家的野孩子,她是个髻上只簪了一支值钱钗子,连十两银子也拿不出来的所谓小姐。
她从始至终低着脑袋,眼看着那双绣鱼跃龙门的靴子在自己面前走过,听他向自己身侧的朱氏行礼问安。
而她右侧的排头,伶人追魂索命般过来了,她手上端着漆红托盘,里头盛了好些银票和首饰。
罢了罢了,听天由命罢。
容瑾抬起头,便见程宗纶被一脸慈爱的程夫人拉着走向容清“这是那容清妹妹,幼时你们曾见过的!”
她见他回头看了眼自己,微眯着眼,像是疑惑,像是在征询,容瑾垂下眼睫,两只食指纠缠着打架。
程夫人问他发什么愣,他说:“儿方才认错人了。”说罢他便调回视线,问容清妆